第69章 龙榻边的遗诏

　　皇帝的病榻前，烛火昏昏欲坠。

　　赵珩跪在榻左侧，玄色常服洗得发白，袖口磨出的毛边在烛影里轻轻颤动。苏璃抱着刚满周岁的赵瑾立在右侧，孩子不知为何哭闹不止，她只能低头轻拍，锦缎襁褓蹭过冰凉的金砖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咳咳……”皇帝从喉咙深处咳出几声闷响，枯瘦的手在被面上摸索，指节突兀如嶙峋的老树根，“印……传国印……”

　　侍立在旁的总管太监连忙捧来紫檀木盒，打开时，那方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皇帝的手覆上去，却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玉玺从掌心滑落，“咚”地砸在金砖上，惊得赵瑾哭得更凶。

　　“阿珩……”皇帝的目光越过玉玺，落在赵珩脸上，浑浊的眼白里忽然浮起血丝，“这江山……给你……”

　　赵珩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儿臣不敢……”

　　“敢不敢……由不得你……”皇帝笑了，笑声像破风箱般嘶哑，“你娘……当年就是太不敢……才落得那般下场……”他忽然抓住苏璃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要护着他……护着这江山……像先皇后一样……”

　　苏璃的手腕被他掐得生疼，却只能垂眸应道：“臣妾遵旨。”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皇帝的手猛地松开，头歪向一侧，再也没了声息。

　　总管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死寂：“陛下——驾崩——”

　　哭声响彻寝殿，却盖不住人心底的暗流。赵珩起身时，膝盖已麻木得站不稳，苏璃伸手扶他，指尖相触，两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那方还躺在地上的玉玺，和那句未及写进诏书的传位之言。

　　二皇子赵瑞虽已入狱，三皇子赵珩也并非唯一的继承人。还有五皇子，生母是颇受宠的容嫔，虽年幼，却有外戚在朝中任职；七皇子自幼养在太后膝下，太后的娘家手握京畿兵权。

　　“先稳住局面。”赵珩低声道，声音压在喉咙里，“让秦风带人守住宫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他捡起地上的玉玺，塞进苏璃怀里，“你带着阿瑾和这个，去坤宁宫偏殿，那里有先皇后留下的密室。”

　　苏璃抱着孩子和玉玺，指尖被玉玺的棱角硌得生疼：“那你呢？”

　　“我要在这里，等遗诏。”赵珩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群臣，“父皇定有后手。”

　　坤宁宫的密室阴冷潮湿，角落里堆着先皇后的旧物——几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一叠泛黄的《民生录》手稿，还有个装着孩童乳牙的锦囊。苏璃将玉玺藏在《民生录》的夹板里，抱着赵瑾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

　　“娘娘，五皇子和容嫔在殿外哭求见驾呢！”老周的徒弟小禄子跑进来，脸上沾着灰，“七皇子也被太后接走了，说是要去太庙祈福！”

　　苏璃摸着赵瑾柔软的胎发，这孩子不知何时已睡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知道了。”她轻声道，“你去告诉秦风，盯紧太后的人，尤其是京畿大营的动向。”

　　小禄子刚走，密室的暗门忽然被推开，张显提着药箱踉跄进来，身上沾着血：“姑娘，不好了！容嫔让人伪造了遗诏，说陛下传位给五皇子，现在正带着人往寝殿冲呢！”

　　苏璃的心猛地一沉。她就知道，父皇的“后手”不会那么容易浮出水面。

　　“张院判，你还记得先皇后的梳妆匣吗？”苏璃忽然想起什么，“就是那个紫檀木的，上面刻着缠枝莲纹的。”

　　张显一愣，随即点头：“记得！先皇后生前总说，那匣子能装下‘天下’！”

　　“对！”苏璃站起身，“那匣子就在最里面的柜子里，你快去拿来！”

　　张显手忙脚乱地翻出梳妆匣，那匣子比寻常的大些，锁扣是个精巧的莲花形，需要用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苏璃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那是赵珩送她的，簪头正是莲花形状，插入锁扣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匣子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明黄的绸缎，上面盖着皇帝的朱印，字迹虽潦草，却带着熟悉的力道——正是传位给三皇子赵珩的遗诏！

　　“原来陛下早有准备！”张显激动得发抖，“这匣子有夹层，外面看着是梳妆匣，里面才是藏东西的地方！”

　　苏璃抱着遗诏，忽然想起皇帝临终前的眼神。他不是忘了写遗诏，是故意让他们自己找——他要看看，在没有他庇护的情况下，这对年轻人能不能守住这江山。

　　“走！去寝殿！”苏璃将遗诏塞进怀里，抱起熟睡的赵瑾，“容嫔敢伪造遗诏，就得付出代价！”

　　寝殿外的争斗已白热化。容嫔带着人堵住门口，手里举着那份伪造的遗诏，哭得梨花带雨：“陛下明明传位给老五，三殿下为何拦着不让我们见驾？难道想谋逆吗？”

　　赵珩背对着宫门，手里握着剑，脊梁挺得笔直：“父皇刚驾崩，尸骨未寒，你就敢伪造遗诏，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胡说！”容嫔尖叫，“这就是陛下亲笔写的！不信你们看！”

　　就在这时，苏璃抱着孩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声音清亮：“谁的遗诏是真的，一看便知！”她展开怀里的明黄绸缎，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皇帝的朱印红得刺眼。

　　容嫔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不……不可能……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问问内务府的人就知道了。”苏璃看向人群里的总管太监，“陛下的笔迹，你总认得吧？还有这印鉴，是先皇后当年亲手刻的，背面有个‘璃’字，你敢让大家看看你的‘遗诏’吗？”

　　总管太监哆哆嗦嗦地接过两份遗诏比对，很快跪伏在地：“奴才罪该万死！容嫔娘娘的遗诏是假的！三殿下这份……才是真的！”

　　容嫔瘫倒在地，尖叫着被侍卫拖了下去。远处传来消息，太后本想让七皇子趁机夺权，却被秦风带人拦住，京畿大营的将领们见了真遗诏，纷纷倒戈效忠赵珩。

　　尘埃落定。

　　赵珩站在龙榻前，看着父皇的遗体，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得像座山。苏璃走到他身边，将赵瑾递到他怀里：“你看，阿瑾醒了。”

　　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伸出小手抓住赵珩的手指，咯咯地笑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遗诏上，照在玉玺上，也照在这对年轻的父母和他们怀里的孩子身上。

　　龙榻边的风波暂时平息，但苏璃知道，这只是开始。当赵珩接过那方玉玺时，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后宫的阴私，还有朝堂的波谲云诡，天下的民生疾苦。

　　而她，会像先皇后一样，站在他身边，护着他，护着这江山，护着怀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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