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娘的！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

　　他心一横，带着数百亲兵直扑帅旗而去。

　　脱脱冷眼望着这一切，嘴角浮起讥诮。一杆空旗就能诱敌深入，当真可笑。

　　烟尘弥漫，呛得他轻咳两声。他拍了拍步舆：“后退二十步。”

　　八名蒙古力士稳稳抬舆后撤，如履平地。

　　帅旗依旧在原处猎猎作响。

　　“杀穿了！”

　　王大牛冲破重围杀到旗下，却见旗下方阵严整，哪有脱脱踪影？

　　中计了！

　　此刻进退维谷，他只得咬牙冲向方阵——就算杀不了脱脱，砍倒帅旗也好！

　　“轰！”

　　王大牛一头扎进敌阵。

　　远处，王保保露出狰狞笑容。

　　“儿郎们，随我杀！”

　　他调转马头，挥刀直取王大牛后背。

　　官兵后方。

　　朱慕下令将俘虏的官兵全部砍去左右脚大拇指，随后释放。这些失去行动能力的士兵，再也无法上阵厮杀。

　　朱重八心中不忍，却未多言。他明白，此刻容不得心软。

　　傅友德则觉得朱慕过于仁慈，认为这些官兵直接杀了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朱慕走到朱重八身旁，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朱重八顿时感到一阵别扭，强忍着没有躲开。

　　他暗自嘀咕：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高？自己在常人中也算魁梧，可站在小九身边，竟像个孩子似的。

　　明明自己才是兄长！

　　朱慕并未察觉三哥的心思，拉着他走到傅友德面前，说道：“三哥，傅大哥，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傅友德露出兴趣。

　　“脱脱正在追击刘福通大帅。我们都能猜到，刘大帅背后的宿州粮仓恐怕难保。脱脱断他粮草逼其退兵，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傅友德和朱重八皆是一愣。

　　朱重八趁机挣脱朱慕的手臂，转身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去毁了脱脱的粮仓？可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粮仓在何处。”

　　朱慕得意一笑：“我知道。”

　　“你？”朱重八略一思索，“是了，你擒了官兵副帅贾鲁，是他透露的？”

　　朱慕点头，却未多言。

　　实际上，他并非从贾鲁口中得知。

　　贾鲁被俘后始终沉默，朱慕不愿用刑，自然问不出什么。

　　但他自有办法——脱脱要攻徐州、打刘福通，粮仓必在徐州附近。

　　可供选择的地点无非贾庄、萧县、台县，这三处临近徐州，又有河道连通京杭大运河，最适合储粮。

　　朱慕故意在贾鲁面前猜测粮仓位置，提及这几处地名，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凭借强化过的洞察力，他注意到自己说到“萧县”时，贾鲁瞳孔微缩，心跳加速，鼻翼轻颤——

　　这正是紧张的表现。

　　他基本确认了脱脱的粮草就囤积在萧县。除非贾鲁拥有影帝级别的表演天赋和机器般的情绪控制力，否则绝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实在没想到脱脱竟如此大胆，敢把粮草安置在距离淮北城仅百余里的萧县，这分明是在玩灯下黑的把戏！

　　脱脱大军的粮草在何处？傅友德难掩兴奋。若能摧毁脱脱的粮仓，敌军必然退兵，大帅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这位后世名将确实名不虚传。

　　萧县！朱慕斩钉截铁地说。

　　萧县？朱重八和傅友德同时闭目沉思。作为统兵将领，他们对战场周边的地理环境必须了如指掌。虽然战前已将徐州附近地图牢记于心，但终究比不上朱慕那种能在脑海中瞬间调出高清全息地图的惊人记忆力。

　　片刻后，两人先后睁眼。

　　萧县？

　　萧县！

　　脱脱当真胆大包天！

　　傅友德惋惜道：若大帅能早些知晓敌军粮仓位置，直接率军突袭，何须在此与脱脱对峙。语气中满是错失良机的遗憾。

　　现在行动为时未晚。朱慕的话让两人眼前一亮，我们可先破萧县焚毁粮草，再回师设伏。脱脱大军断粮必乱，正是战机。

　　朱重八当即问道：小九，具体如何部署？

　　朱慕蹲下身，抽出靴中在地上勾勒出简易地图。凭借前世绘画功底和今生系统赋予的精妙控制力，他随手绘制的山川道路清晰可辨。

　　朱重八暗自吃惊，不知九弟何时练就这般画技。傅友德则由衷赞叹：朱兄弟这地图比军中老斥候绘制的还要精准。

　　朱慕指着地图分析：我军距萧县不足七十里，骑兵配备双马日夜疾驰，一昼夜即可抵达。他的手指移向一条道路，这是萧县通往淮北的要道。最后点在淮北城位置，继续部署作战计划。

　　刘福通大军逼近淮北城，他正犹豫是否进城休整。

　　脱脱的追兵紧随其后，第一军和第二军的阻击未能奏效，敌军骑兵已逼近。

　　突然，前方斥候急报：大帅，前方尘土飞扬，发现大批敌军！

　　刘福通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这必是偷袭宿州的那支官军。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刘福通长叹一声，这下倒不用再纠结了。

　　刘福通沉声下令：“全军进城。”

　　关先生压低嗓音道：“大帅，脱脱怕是要将咱们困死在淮北城内。”

　　“本帅明白，但眼下别无选择。”刘福通叹息道。

　　关先生目光一凛：“入城后必须全力搜罗粮草。”

　　刘福通陷入沉默。

　　他清楚关先生言外之意——所谓搜罗，便是要从百姓手中强征。

　　见主帅迟疑，关先生急切道：“大帅，此刻容不得心软！没有军粮如何抵挡脱脱？不如这样，权当向百姓借粮，战后加倍偿还。”

　　刘福通苦笑摇头。待到战事平息，城中还能剩下多少活口？

　　他预感到，脱脱这次围城，必是持久之战。

　　那些被夺走口粮的百姓，又能撑到几时？

　　“大帅！”关先生愈发焦躁，“成大事者岂能优柔寡断？若您不便下令，末将愿担此责。”

　　刘福通勉强扯动嘴角：“不必。本帅自有决断，就依你所言。这道军令——由本帅亲自签发。”

　　关先生如释重负。他欣慰的并非免做恶人，而是看到主帅心境的蜕变——

　　在这尸山血海的乱世里，想要登上至尊之位，光做英雄可不够。

　　刘福通眺望着淮北城墙，心中泛起苦涩。当年举旗 的初衷，如今还剩几分？

　　或许...是他主动选择了遗忘。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改变，变得越来越陌生...

　　但这样的改变，不正是将士们期盼的吗？

　　他们...也都变了啊！

　　时势造就英雄？英雄造就时势？

　　刘福通突然发出自嘲的笑声。这乱世催生的，哪里是什么英雄！

　　真正的英雄早已化作黄土，活下来的尽是枭雄！

　　回首望去，数里连营中，无数双疲惫而炽热的眼睛正仰望着他。这些将性命托付给他的将士们，需要的不是英雄——

　　而是活着！

　　刘福通转回身时，眼底闪过一丝冷芒，面色却平静如常。

　　......

　　刘福通进城了？

　　脱脱从步辇上起身，远眺淮北城轮廓，轻抚长须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传令！合围城池！

　　他从容落座，战局正按预定计划推进。虽然那几支游寇竟能击溃 军，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然而，这区区不足五千之众——

　　在这数十万大军厮杀的战场上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不过派遣万余人守护后军，便足以震慑这几千草寇了吧！

　　脱脱胸有成竹，仿佛天下大势尽在指掌，叛军覆灭指日可待。

　　…………

　　淮北城被官军团团围困。

　　“来人！将那些首级悬挂起来，让城里的红巾贼看看对抗朝廷的下场！”

　　一根根竹竿挑起血淋淋的头颅，其中便有王大牛那张粗犷的面容——他被王保保亲手斩首，刀光闪过，双目圆睁。

　　至死，他距离脱脱的帅旗仅有五步之遥。

　　上万颗首级是何等景象？又带来怎样的威慑？

　　此刻淮北城头死寂无声，那绵延数里的人头，全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守军们面容扭曲，悲愤与恐惧交织。

　　刘福通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好狠毒的脱脱！

　　“擂鼓！”

　　咚！咚！咚！

　　鼓点震天。

　　刘福通猛然高歌：“天遣红巾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不平人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声浪如潮，众将齐声应和。

　　粗犷的呐喊渐次传遍城墙，红巾士卒眼中的怯懦消散，佝偻的脊背挺直，握刀的手不再颤抖。

　　军心，重振！

　　…………

　　天光愈亮。

　　脱脱冷眼望着城头，听着刺耳的歌声，目睹红巾军士气复燃，不由冷笑：“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呵，好个刘福通！”

　　“妙极！当真威风！”

　　他猛然挥手。

　　“传令！”

　　“末将在！”

　　“攻城！”

　　“遵命！”

　　呜——

　　城下号角呜咽，城上战鼓雷鸣，血战一触即发。

　　…………

　　马蹄翻飞，黑旗军再度疾驰。自解救朱重八与傅友德后稍作休整，这支铁骑又踏上了奔袭的征途。

　　他们神采飞扬，毫无疲态，马蹄扬起的黄沙将整支队伍连成一体，犹如一条奔腾怒吼的巨龙！

　　西南方的崇山峻岭间，另一支斗志昂扬的军队正在翻越山脊。

　　正是朱重八与傅友德率领的部队。

　　......

　　脱脱神色冷峻地注视着麾下士兵前赴后继地攀爬云梯，向着淮北城头冲锋。

　　数座庞然如巨兽般的攻城塔被缓缓推向城墙，后方紧跟着整装待发的攻城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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