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佛本是道 塔中悟真

　　镇魔塔内，光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唯有永恒的混乱与磨砺。

　　吕修缘不知在此盘坐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百年。他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空明的禅定间不断切换，肉身与神魂承受着周而复始的摧残与重塑。

　　起初，他依靠的是天生佛骨带来的磅礴佛元与坚韧心志，强行对抗。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凭借着船体本身的坚固，在狂风巨浪中勉力支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单纯的抵抗开始显得力不从心。魔气无孔不入，侵蚀着他的佛心；佛力乱流狂暴无序，撕裂着他的法相。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正在被一点点地熔化、分解。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痛苦与混乱彻底吞没时，一个奇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识海——

　　为何一定要“对抗”？

　　佛说慈悲，道法自然。

　　这塔中的魔气，源自九幽，是世间至阴至浊之气的显化；这佛力乱流，源自历代高僧镇压之力，是至阳至刚之能的残留。二者在此交汇、碰撞、湮灭，形成这片绝域。

　　这本身，不就是一种“道”的体现吗？

　　阴阳相冲，善恶交织，清浊并存……这本就是天地运转的规律，是万物存在的基石！

　　他吕修缘，身负天生佛骨，却又因缘际会，与妖族公主结合，心中更藏着对岳母那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他本身，不就是佛性与魔念、清规与红尘交织的矛盾体吗？

　　为何要强行将魔念剥离？为何要执着于佛魔之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金刚经》的经文在心间流淌，但此刻听来，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感悟。

　　所谓“相”，并非单指外相，亦包括心相，包括佛相、魔相！执着于“佛”，亦是着相！执着于“空”，亦是着相！

　　真正的“空”，是连“空”的概念本身也空掉！真正的“如来”，是超越一切对立、包容一切存在的……“道”！

　　佛本是道！

　　这个念头一生，吕修缘只觉识海中轰然巨响，仿佛某种禁锢被彻底打破！

　　他不再去抗拒那汹涌的魔气，也不再强行稳固那狂暴的佛力。他放开了心神，任由那光暗交织、清浊混杂的力量洪流，冲刷过他的身体，涌入他的识海。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不再将其视为“魔障”与“佛敌”，而是视为天地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时，那原本狂暴无比的力量，虽然依旧带来剧烈的痛苦，但其毁灭性却大大降低。

　　他的天生佛骨在这一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至精至纯的佛性本源，不再排斥魔气，反而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尝试去包容、去炼化、去统御这涌入体内的混乱能量！

　　佛光不再纯粹，开始沾染上一丝幽暗深邃的色泽；而那魔气也不再暴戾，在佛光的照耀与包容下，渐渐褪去狰狞，显露出其作为“能量”的本质，被一点点地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包容的力量，补充进他的圣佛法相之中。

　　他的法相，那尊半边佛光半边魔气的存在，开始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佛光的部分，不再刺目耀眼，反而变得内敛而温润，如同经历了岁月沉淀的古玉，光华蕴藏。魔气的部分，则不再漆黑如墨，而是化为一种暗金色，与佛光交织融合，不再泾渭分明，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与和谐。

　　整个法相的气息，变得更加厚重、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阴阳未判时的某种古老意蕴。

　　他体内的功法自行运转，不再是单纯的万佛宗传承，而是在这极端的环境下，结合他自身的感悟与体质，开始衍化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路径——以佛性为根，包容万法，统御清浊！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吕修缘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眼眸，左眼清澈如古佛拈花，右眼深邃如魔主临世，但仔细看去，那清澈中蕴含着包容一切的智慧，那深邃中沉淀着洞悉虚妄的冷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在他眼中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超然物外的气质。

　　他周身的气息已然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但若是有绝顶强者在此，便能感受到，在那平凡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何等磅礴而奇特的力量底蕴。

　　他伸出手，指尖一缕能量流转，非佛非魔，亦佛亦魔，随心而动，可化慈悲佛光，亦可衍森罗万象。

　　“原来如此……”吕修缘低声自语，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与平和的笑容，“佛是道，魔是道，情是道，孽亦是道……万法归一，不过本心。”

　　他抬头，望向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塔顶虚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禁制，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看到了那个在圣地等待他的红衣女子。

　　心中的思念依旧炽热，但却不再是不安与焦灼，而是一种笃定的温暖。

　　他知道，当他走出这座镇魔塔时，他将彻底告别过去的吕修缘。

　　他不再是万佛宗的佛子，但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这条道，或许不被传统佛门所容，或许前路依旧坎坷，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心中有爱，有担当，有兄弟，更有这历经磨难后涅盘重生的——本心。

　　“灵儿……等我。”

　　他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却蕴含着穿透一切阻碍的力量。

　　随后，他再次闭上双眼，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着塔内那无穷无尽的混乱能量，将其视为最佳的资粮，继续锤炼着他的佛心，夯实着他的道基。

　　距离三月之期，已然不远。

　　而一场真正的蜕变，正在这佛门禁地之中，悄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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