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归途的暗影

　　地下巢穴的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焦糊、机械烧熔与浓重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白金色心光领域消散后，只有战术灯的冷光和墙壁上残存荧光苔藓的幽绿微光，映照着满地狼藉——枯萎如焦木的肉藤、扭曲烧熔的机械元件、撕裂者残缺的残骸，以及牺牲队员永远凝固的身影，每一处都刻着战斗的惨烈。

　　“清理战场，收集所有可带走的样本、记录设备，还有……他们的遗体。”雷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沉重。他指挥着手下和公会残存人员，动作迅速却默然无声，没人说话，只有器械碰撞和布料摩擦的轻响，沉重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曦半跪在黏腻的地面上，让张起灵靠在自己怀里。张起灵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燃烧麒麟本源的反噬太过严重，加上之前积累的深浅伤口，他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的自我保护状态，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安静得让人心慌。

　　林曦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一点点擦拭着他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张起灵身上，抵御地下的阴冷，一只手始终搭在他的腕脉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另一只手则持续输送着温和的生机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王胖子、黑瞎子、吴邪和解雨臣围在四周，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疲惫，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们的透支，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分别负责警戒和协助清理战场。

　　“他怎么样？”雷炎处理完手头事务，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张起灵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紧锁。这个始终冷硬的男人，此刻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生命力很微弱，但核心未损，他体内的自愈机制正在运转，只是……需要时间。”林曦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必须尽快回去，接受专业治疗。”

　　雷炎沉默地点点头，从随身急救包里拿出一支高能量营养剂，递到林曦面前：“给他喂下去，能补充一点本源能量，聊胜于无。”这个小小的举动，与他之前冷硬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带着一丝隐晦的认可。

　　林曦低声道谢接过，小心地撬开张起灵的嘴角，将营养剂缓慢喂了下去，生怕呛到他。

　　撤离的过程比进来时更加艰难。伤员众多，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势，气氛悲怆得让人喘不过气，还要时刻警惕可能残存的撕裂者。众人轮流背负重伤员和牺牲队友的遗体，沿着来时的通道缓慢退回，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沉重的记忆上，黏腻的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又很快被新的黏液覆盖。

　　当终于看到地面入口那道裂缝透出的、灰蒙蒙的天光时，所有人都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眼眶不约而同地发热。

　　与地面留守人员汇合，简单的交接和情况说明后，车队立刻启程，朝着晨星避难所的方向疾驰。来时浩浩荡荡的三辆车，回去时只剩下两辆，车厢里挤满了伤员和遗体，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和无声的悲伤。

　　回程的路上，林曦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张起灵身边，将他的头轻轻枕在自己腿上，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些。车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无人说话。王胖子看着窗外飞逝的废墟，眼神发直，不知在想什么；黑瞎子低着头，反复擦拭着仅剩的几把飞刀，墨镜后的眼神晦暗不明；吴邪和解雨臣则凑在一起，整理着记录下来的数据和影像，面色凝重得如同乌云压顶。

　　雷炎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通过后视镜看向后方车内的情况，尤其是那个昏迷不醒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的身影，以及守在他身边、眼神执拗得近乎倔强的青年，目光深沉，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几个小时后，当那熟悉的巍峨高墙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众人的心情复杂难言。这里是暂时的安全港，能提供治疗和庇护，却也充斥着内部的权力倾轧与明枪暗箭。

　　车队在接受严格的消杀、检疫和身份核实后，终于驶入了避难所大门。早已接到消息的探索者公会和科研部人员，已经等候在入口处，眼神中满是急切。

　　张起灵被第一时间用担架抬往内城区的医疗中心，林曦坚持要全程跟随，寸步不离。王胖子等人也想跟着去，却被赵铭和陈教授拦了下来。

　　“各位辛苦了，连日奔波作战，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张先生的治疗我们会全力保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赵铭语气诚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对任务数据和样本的急切。

　　陈教授更是直接看向解雨臣和吴邪，语气急促：“两位，关于母巢构造、人形核心以及那种诡异精神波动的数据，我们需要立刻进行初步分析，这对后续抵御‘盖亚’威胁至关重要，耽误不得！”

　　雷炎在一旁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人是我带出去的，现在重伤昏迷回来，公会和科研部最好确保他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看护。否则……”他没有说完，但话里的寒意，让赵铭和陈教授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雷队长放心，这是自然，我们一定动用最优资源。”赵铭连忙保证，不敢有丝毫怠慢。

　　最终，林曦陪着张起灵去了医疗中心，王胖子、黑瞎子、吴邪和解雨臣则被“请”去了公会会议室，进行详细的任务汇报和数据移交。雷炎也带着他的手下转身离开，想必是去向安保部高层汇报此次行动的得失与伤亡。

　　医疗中心内，张起灵被送入看护等级最高的特护病房，各种精密的生命维持设备和监测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屏幕上跳动着平缓却微弱的生命体征曲线。林曦被允许留在外间的休息室等候，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窗，能清晰看到病床上的身影。

　　看着病床上那个连接着无数管线、脸色苍白、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人，林曦的心紧紧揪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盖。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透支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如果……如果最后那一刻，小哥没有撑住，没有精准刺入核心；如果他燃烧本源后没能回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指尖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对林曦说道：“病人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好。他体内的某种自愈机制非常强大，正在缓慢修复器官和能量损耗。但意识何时恢复，我们无法确定，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很久。他这次消耗的本源能量，实在太多了。”

　　林曦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重新燃起希望的微光，声音带着哽咽：“只要活着就好……谢谢医生，麻烦你们了。”

　　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林曦立刻站起身，走进病房，轻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握住张起灵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他的手依旧冰凉，林曦用自己的掌心包裹着，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手背上，声音低沉而轻柔：“小哥，快点醒过来……大家都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林曦沉浸在担忧与期盼中，没有察觉，在公会会议室内，解雨臣和吴邪带回的那些关于母巢构造、人形核心以及诡异精神波动的数据和影像，已经在科研部和公会高层引起了轩然大波。

　　陈教授看着初步分析报告，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语气激动又惊骇：“这种血肉与机械的融合结构，这种精准的能量传导方式，绝不是自然进化能产生的！这背后一定有更高层次的意志在操控，是‘盖亚’！绝对是‘盖亚’在主导这一切！”

　　赵铭脸色无比严肃，眼神锐利地看向解雨臣：“你们在地下巢穴，除了母巢和那个人形核心，还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比如……类似‘门’、能量信标或者其他实验痕迹的东西？”

　　而在安保部顶层的部长办公室内，雷炎正站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汇报着此次行动的全过程，包括张起灵燃烧本源摧毁核心的壮举。

　　部长，一个神色阴鸷、眼神深沉的中年男人，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声，听完汇报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张起灵……又一次展现了超出掌控的力量。还有那个叫林曦的青年，他们的‘心光共鸣’……这个‘图书馆’小队，知道的太多，也太强了。”

　　雷炎抬眼，语气平静：“部长，他们的价值同样巨大，是对抗‘撕裂者’和‘盖亚’的关键战力。”

　　部长冷哼一声，眼神阴鸷：“价值，只有掌控在手里才有用。雷炎，盯着他们，尤其是张起灵醒来之后……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是。”雷炎应声，转身退出办公室，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从地下巢穴归来的归途已然结束，但这场惨胜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发酵。张起灵的昏迷，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晨星避难所这潭深水中，激起了层层暗流。新的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凝聚，而“图书馆”小队，早已身处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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