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惊蛰

　　“低语者”的退却，并未带来丝毫喘息之机，反而像是按下了某个更恐怖开关的前奏——深海之下，某个沉睡万古的存在，被战场的喧嚣与精神风暴彻底惊动。

　　海面上，剩余的两只领主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催逼，攻击变得愈发疯狂。那悬浮的樽海鞘领主周身幽绿浆泡剧烈沸腾，如同即将爆炸的锅炉，射出的能量束不再是杂乱抽打，而是凝聚成一道道凝练的惨绿色腐蚀射线，精准地灼烧着堡垒外墙和滩涂阵地。合金装甲在射线侵蚀下发出“嗤嗤”的哀鸣，冒出刺鼻的白烟，表面快速融化、剥落，露出下方脆弱的混凝土层。

　　而那披挂骨板的蠕虫领主，则完全放弃了远程试探，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攻城锤，一次又一次地埋头冲向滩涂防线。每一次撞击都地动山摇，滩涂被撞出巨大的凹陷，碎石与粘液飞溅，试图用纯粹的蛮力碾碎这些碍眼的“虫子”。王胖子死死顶在最前面，金属棍与厚重骨板撞击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棍身与双手，却依旧咬紧牙关，一步不退，用血肉之躯筑起第一道屏障。

　　张起灵身影如风，在黑金古刀的清鸣中穿梭于两只领主制造的死亡地带。他的刀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专挑领主攻击的间隙、能量运转的节点以及甲壳衔接的薄弱处下手，不断削弱、干扰它们的攻势，为其他人创造喘息之机。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唇色近乎透明——强行干预精神层面的战斗，再加上持续高强度的物理搏杀，对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已是巨大负担，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体内能量的剧烈消耗。

　　堡垒内部，林曦在解雨臣和吴邪的守护下，快速调息。与“低语者”的精神交锋凶险万分，虽在最后关头被张起灵化解，他的意识海依旧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荒原，阵阵抽痛，精神力耗损严重。他强忍着头部的剧痛与眩晕，再次将感知小心翼翼地投向外部，试图穿透战场的混乱，寻找破局的关键。

　　然而，这一次，他的感知在触及海面以下百米深度时，猛地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渊的意志弹了回来！

　　那不是“低语者”的混乱与恶意，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满了绝对支配感的……存在感。仿佛沉睡的巨古凶兽在巢穴中翻了个身，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就足以让方圆数十里的生灵从灵魂深处战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几乎在同一时间，堡垒内所有的监测仪器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警报声！能量读数瞬间突破红线，指针在表盘尽头疯狂颤抖，屏幕上的数据流彻底紊乱，变成一片刺眼的红色乱码！

　　指挥室内，赵擎指挥官死死盯着主屏幕，那上面代表海洋能量级别的曲线几乎呈垂直状飙升，突破了所有已知记录！他的脸上血色尽褪，皱纹深刻的脸颊抽搐着，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绝望：“来了……它醒了……是‘王兽’……”

　　不需要仪器预警，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战场上，无论是疯狂进攻的领主，还是拼死抵抗的人类，甚至是那些只凭本能行事的畸变体，都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生命本源层次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海水的翻涌诡异地停滞了一瞬，仿佛连海浪都不敢惊扰那沉睡的君王。

　　紧接着，以岬角前方数公里外的海面为中心，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数百米的黑色漩涡凭空生成！漩涡旋转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拉扯着周围的海水、空气，乃至光线都为之扭曲、沉降，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引力场！堡垒顶端的静默水晶发出的蓝色护盾，在这恐怖的引力场下开始明灭不定，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呻吟，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漩涡深处，是无尽的、纯粹的黑暗。那黑暗并非缺乏光线，而是一种能吞噬所有光明与能量的“无”。而在那绝对的黑暗中心，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深渊睁开的眼眸，缓缓亮起，冰冷、漠然，带着俯视蝼蚁般的轻蔑。

　　没有惊天动地的咆哮，没有震耳欲聋的怒吼。

　　但一股比“深潜低语”恐怖千百倍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在整个岬角、整个“灯塔”堡垒！

　　“噗通——！”

　　滩涂上，数名意志稍弱的“灯塔”士兵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武器脱手滚落，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被那猩红的目光摄走，只剩下一具躯壳。就连王胖子和黑瞎子也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呼吸艰难，四肢僵硬，体内的力量如同被冻结，挥舞武器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沉重。

　　堡垒内部，刺耳的红色警报与人员惊慌的呼喊混杂在一起，部分区域的灯光疯狂闪烁，甚至因能量紊乱短路熄灭，陷入一片漆黑。许多文职和技术人员抱着头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无法承受这直击灵魂的恐惧，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林曦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他的感知在与那猩红目光短暂接触的瞬间，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瞬间遭受重创。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那纯粹的、冰冷的支配感碾碎，脑海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绝望，连维持清醒都变得异常艰难。

　　唯有张起灵。

　　在那猩红目光亮起的刹那，他周身的气息不降反升！一股凛冽如万载玄冰、却又带着不屈战意的气势冲天而起，硬生生在那无所不在的精神威压中，撑开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领域！他握紧黑金古刀，刀柄被掌心的汗水浸湿，却依旧稳如磐石。他缓缓抬头，目光锐利如剑，毫无畏惧地迎向那漩涡深处的猩红眼眸——哪怕对方是深海的君王，是足以让天地战栗的存在，他也从未有过半分退缩。

　　仿佛是被这渺小生灵的挑衅所激怒，漩涡旋转的速度再次加快，引力场变得愈发恐怖！一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肢体，缓缓从漩涡中心的黑暗中探出。

　　那并非任何已知生物的器官，更像是无数扭曲的、覆盖着暗沉鳞片与蠕动吸盘的触手，被强行聚合而成的巨柱。仅仅是探出海面的一小部分，其直径就已然超过了整个“灯塔”堡垒的高度！肢体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污秽能量的黑紫色液体，每一滴滴落海面，都会激起一阵腐蚀性的泡沫，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在哀嚎、腐蚀，泛起细微的裂纹。

　　它并没有直接发动攻击，只是那么静静地悬停在漩涡之上，如同一件即将落下的末日凶器。但那两点猩红的目光，却带着俯视蝼蚁般的冷漠与戏谑，牢牢锁定着岬角上那个敢于直视它的渺小身影，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王兽”冰山一角的显现。真正的攻击尚未开始，仅仅是其存在本身，就已经让“灯塔”的防御体系和所有人的意志，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赵擎指挥官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嘶哑而绝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最高警戒！放弃外围阵地！所有人员，立刻退回堡垒核心区！启动能量护盾最大功率！准备……最终预案！”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存在，滩涂上的战士们连炮灰都算不上，坚守只会徒增伤亡。

　　张起灵却仿佛没有听到撤退的命令。他缓缓调整着呼吸，体内残存的麒麟血被催动到极致，左手指尖再次沁出殷红的血珠，一滴，两滴，三滴……殷红的血珠悬浮在他身前，散发出灼热而神圣的气息，与那弥漫天地的污秽与冰冷格格不入，如同黑暗中的火星。

　　他看向身旁脸色惨白、却依旧咬牙坚持站着的王胖子、黑瞎子，以及那些虽然浑身颤抖、眼神恐惧，却依旧死死握紧武器的“灯塔”士兵。最后，他的目光穿越空间的阻隔，与堡垒内部那个正努力平复精神创伤、眼中满是焦急与牵挂，遥遥望向他的林曦，精准交汇。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足以传递所有的意志与信任。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攻击那探出的恐怖肢体，也没有加固防御。

　　而是将悬浮在身前的三滴麒麟血，猛地拍向自己的胸口！

　　同时，他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了四个字，如同古老的誓约，又像是战吼，在这死寂的战场上久久回荡：

　　“心光……共鸣。”

　　他要再次引动那份与林曦灵魂相连的力量——那份曾在枯骨峡谷击退强敌、在精神战场相互支撑的羁绊之力。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守护，而是……向那深海的君王，向那代表着绝对黑暗与支配的“王兽”，宣告人类的……不屈与反击！

　　堡垒内，林曦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张起灵的意图。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挣扎着盘膝坐好，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志，以及对张起灵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羁绊，尽数投入胸前那枚早已灼热发烫的玉石碎片！

　　“来吧！”他在心中呐喊，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小哥，我与你同在！”

　　岬角之上，以张起灵为中心，一点极致的白金色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奇点，骤然亮起！光芒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向着堡垒的方向延伸。而堡垒之内，林曦胸前的玉石碎片也爆发出同样璀璨的白金色光芒，两道光芒如同跨越生死的桥梁，在天地间轰然连接，化作一道贯穿苍穹的光柱！

　　光柱撕裂了笼罩战场的阴霾与恐惧，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辉煌与尊严，带着秩序对抗混乱、光明驱散黑暗的决绝，悍然撞向那自深渊而来的、冰冷的猩红目光！

　　光与暗的碰撞，意志与意志的交锋，人类文明与深海君王的终极对决，于此一刻，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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