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斩红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像灌了铅。

　　那由无数扭曲触手聚合而成的恐怖肢体，遮蔽了整片天空，投下深沉到令人窒息的阴影。它缓慢压下的姿态，带着一种宇宙法则般的冷漠与必然，仿佛不是攻击，而是在执行一项既定的毁灭程序——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纯粹的、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空气在哀嚎，被肢体的庞然质量和无法理解的能量挤压、电离，噼啪的爆鸣声中，还夹杂着淡紫色的电弧窜动，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岬角的地面如同受潮的饼干，在肢体尚未真正接触之前，便已大面积崩塌、碎裂，巨大的岩石滚落，被下方漩涡的吸力瞬间吞噬，连一丝回音都来不及留下。

　　精神层面的压迫更是远超物理攻击。那两点猩红目光中纯粹的杀意，如同亿万根冰针，密密麻麻刺穿着战场上每一个人的神经。即便是开启了“心光共鸣”的张起灵，周身那白金色的光域也在剧烈收缩，仿佛狂风中的残烛，光芒被压迫得只能紧紧贴附在他身体与黑金古刀表面，顽强抵抗着那倾泻而下的、堪比深渊的恶意。

　　“操……这他妈怎么打？！”王胖子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不是害怕，而是身体在超越极限的威压下，做出的最本能的应激反应。他脚下的地面已经裂出蛛网般的纹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被挤压的钝痛，几乎无法站稳。

　　黑瞎子手中的狙击枪早已失去了目标的意义。面对这种规模的敌人，子弹和玩笑没什么两样。他果断弃枪，反手抽出两把特制的军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镜片后的眼神狠厉如狼，死死盯着那缓缓压下的毁灭之源，试图从那无懈可击的防御上，找到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弱点。

　　“所有重火力！集中攻击它与漩涡的连接处！快！”赵擎指挥官嘶哑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炸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是绝望中唯一能想到的战术，哪怕只是拖延片刻，也好过坐以待毙。

　　刹那间，堡垒所有尚能运转的炮口，滩涂阵地上残存的自动武器，甚至士兵手中的单兵火箭筒，都喷吐出最后的火舌，编织成一片密集到几乎能遮蔽视线的弹幕，尽数倾泻向那巨大肢体与下方黑暗漩涡的连接部位。

　　然而，足以撕碎钢铁洪流的火力，撞上那覆盖着暗沉鳞片和蠕动吸盘的肢体表面，却只爆开了一团团微不足道的火花。那些黑紫色的粘稠液体仿佛拥有生命，在攻击落下的瞬间微微流转，便将爆炸的冲击和破片尽数吸收、消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液体蒸发时散发出的腐臭气息，竟和林曦记忆中丧尸的味道如出一辙——这东西，和丧尸病毒一样，都带着侵蚀生命本源的污秽感。攻击如同石子投入无底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绝对的无力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就在这时，张起灵动了。

　　他没有等待那肢体彻底压下，而是在那毁灭阴影即将吞噬整个岬角的最后一瞬，迎着那倾天的压力，逆冲而上！这一动，不是盲目逞强，而是源于精神链接中，林曦瞬间传递过来的关键信息——那片色泽略深的鳞片，是王兽的能量节点，就像丧尸的头颅一样，是防御最薄弱、也是最关键的部位。

　　他脚下的地面轰然炸开一个浅坑，身影化作一道逆射的白金色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那遮天蔽日的黑暗。与那庞大的肢体相比，他的身影渺小得如同扑火的飞蛾，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小哥！”

　　“哑巴张！”

　　王胖子和黑瞎子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语气中满是震撼与担忧。

　　半空之中，张起灵手中的黑金古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越刀鸣！刀身上流淌的白金色心光压缩到了极致，不再炽烈夺目，反而内敛成一种凝练如琉璃般的光泽，紧紧包裹着刀锋，将所有力量都汇聚于一点——这是林曦通过精神链接同步给他的战斗思路，借鉴了对付丧尸“集中力量攻击弱点”的经验，精准度远超盲目劈砍。

　　他没有选择庞大的目标，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意志、速度，尽数凝聚在刀尖，直刺向那肢体表面一块相对较小、色泽略显深邃的鳞片！

　　这是他在恐怖精神压迫下，结合林曦的信息提示，凭借战斗本能和超凡感知，捕捉到的唯一一个能量流转的微小“间隙”！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足以刺破所有喧嚣的异响，在战场上骤然响起！

　　凝聚了张起灵全部心光之力的黑金古刀，竟然真的刺入了那片鳞甲！并非势如破竹，更像是烧红的烙铁艰难地挤入坚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黑紫色的液体被刀刃逼开，蒸发的腐臭味愈发浓烈。刀尖入肉不过寸许，便被那粘稠的黑紫色液体和坚韧无比的肌肉纤维死死缠住，再也无法深入分毫。

　　但这一击，显然刺痛了那深海的君王！

　　那缓慢压下的肢体猛地一滞！漩涡深处，传来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却又直接响在所有生灵灵魂深处的咆哮！那咆哮中，除了毁天灭地的暴怒，还带着一丝被蝼蚁伤到的难以置信——这是它降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疼痛”。

　　两点猩红的目光骤然锁死在张起灵身上，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化作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流，围绕着他疯狂旋转。

　　被刺中的部位，黑紫色液体疯狂涌动，如同具有生命的强酸，沿着刀身向上蔓延，试图污染、侵蚀那白金色的心光——林曦瞬间认出，这侵蚀方式和丧尸病毒如出一辙，都是通过破坏生命能量来瓦解对手。同时，那肢体表面，数十条相对细小、但依旧粗如巨蟒的触手猛地分裂出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抽向悬停在半空的张起灵！

　　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根本无从闪避！

　　张起灵想要抽刀后退，却发现黑金古刀被牢牢锁死，纹丝不动。而四面八方袭来的触手，已经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死亡近在咫尺！

　　“不好！”堡垒核心区，一直通过精神链接感知战场的林曦，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清晰地感受到张起灵此刻面临的绝境，更能察觉到那黑紫色液体中蕴含的、足以污染灵魂的恐怖力量——和前世他见过的最强丧尸病毒比起来，这力量只强不弱！

　　来不及任何思考，林曦几乎是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精神力。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用木系异能净化丧尸病毒的场景：生机越纯粹，克制污秽的效果越强。他不再犹豫，不顾一切地将所能调动的木系生机与心光之力彻底混合，沿着灵魂链接疯狂涌去。他不是要攻击，而是要……加固！用纯粹的生机护住张起灵的心光，抵御污秽侵蚀！

　　就在那无数触手即将把张起灵撕碎的刹那——

　　一面古朴、厚重、散发着苍凉气息的青铜色虚影，突兀地出现在张起灵身后！

　　那虚影并不清晰，隐约能看到上面铭刻着古老的鸟兽虫鱼图案，中心处似乎有一道紧闭的门户，正是吴邪早年在古墓中见过的张家祖地青铜片上的纹路。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仿佛隔绝了万古的时光，散发出一种“镇压一切，界定阴阳”的绝对威严！

　　是吴邪！

　　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咬破了指尖，以血为媒，在虚空中急速划出一个繁复的图案。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显然强行引动这股源自古墓秘辛的力量，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负担。但他眼神坚定，没有半分退缩——他不能让张起灵出事。

　　嘭！嘭！嘭！

　　密集如鼓点的撞击声接连炸响，震耳欲聋！

　　那些狂暴抽击的触手，狠狠撞在那青铜色虚影之上，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世界壁垒，纷纷被弹开、震碎，污秽的血肉和粘液四溅！虚影剧烈晃动，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仿佛下一秒就要溃散，但却死死护住了张起灵的后背，为他争取到了最关键的喘息之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猩红目光中的震怒更甚，暗红色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而就在这争取到的、不到半秒的间隙里，张起灵做出了决断。

　　他松开了握刀的手！

　　身体借着触手撞击虚影产生的反震之力，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向后飘飞。同时，他左手指尖再次逼出几滴麒麟血，却不是拍向自己，而是凌空划出一道血线，精准点向那依旧被黑紫色液体缠绕腐蚀的黑金古刀！

　　“爆。”

　　他唇齿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果决。

　　那附着在刀身上的、凝练如琉璃的白金色心光，连同那几滴殷红的麒麟血，骤然发生了剧烈的能量坍缩，然后——

　　轰隆！！！

　　一场小范围却极度炽烈的爆炸，在那块鳞片表面爆发开来！

　　白金色的光辉与麒麟血灼热神圣的气息交织，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与那黑紫色的污秽能量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刺目的强光让人瞬间失明，爆炸的核心处，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空气中残留着心光灼烧后的焦香与污秽能量的恶臭，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味。

　　“吼——！！！”

　　痛苦的咆哮再次从漩涡深处传来，这一次，清晰可闻，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与痛苦！

　　当强光散去，只见那被击中的鳞片处，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焦黑坑洞，边缘处还有白金色的光焰在顽强地灼烧，阻止着黑紫色液体的修复。坑洞周围，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这是开战以来，人类第一次真正对这恐怖的“王兽”造成了可见的创伤！

　　黑金古刀在爆炸中被崩飞，旋转着插入远处崩裂的岩石中，刀身光芒黯淡，沾染着些许黑紫色污迹，微微颤鸣，像是在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张起灵飘落在岬角边缘，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强行引爆心光与麒麟血，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反噬，但他依旧挺直了脊背，没有倒下。他抬头，望向那受创的肢体，眼神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验证了猜测的锐利——林曦的判断没错，这东西的弱点，果然需要心光与麒麟血的组合才能击破。

　　“有效！他妈的真的有效！”王胖子激动得大吼大叫，刚才的绝望一扫而空，尽管他不知道具体原理，但看到那怪物受伤，就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黑瞎子眼神一凝，瞬间捕捉到了关键：“它的防御并非无敌！集中力量攻击一点，尤其是……被心光灼烧过的地方，那里的污秽能量无法快速修复！”

　　堡垒内，赵擎指挥官也看到了希望，立刻对着通讯频道嘶吼：“所有单位！瞄准目标受伤区域！饱和打击！不要停！”

　　然而，没等人类的第二轮攻击发出，那受创的“王兽”，彻底被激怒了。

　　那探出的巨大肢体不再缓慢压下，而是猛地扬起，然后以比之前快上十倍的速度，带着碾碎星辰的恐怖威势，狠狠朝着整个岬角，乃至后方的“灯塔”堡垒，砸落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威压，而是真正的、毁灭性的打击！

　　阴影瞬间笼罩了一切，连光线都被彻底吞噬。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股避无可避的毁灭之力。

　　张起灵勉强撑着地面站起，身形微微晃动，看着那覆顶而来的巨大肢体，眼神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遗憾。他的目光似乎想再次穿透混乱的战场，穿透厚重的堡垒壁垒，看向那个在核心区为他支撑着心光的青年。

　　就在这万物都将归于寂灭的刹那——

　　异变，再次发生！

　　并非来自人类，也并非来自王兽。

　　而是来自……大海之下，那急速旋转的、连接着未知深渊的漩涡本身！

　　漩涡的中心，那无尽的黑暗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另一道光！

　　一道……幽蓝色的，冰冷而纯净，却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光——那光的质感，竟和林曦记忆中，某种能克制丧尸的深海能量极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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