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虚空独行

　　星槎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更逼仄。幽蓝色的应急灯光勾着冰冷的金属轮廓，各种不知道用途的晶体面板和操纵杆泛着冷硬的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混着设备运转时细微的电流声，成了这金属笼子里唯一的声响。

　　脱离大气层时的剧烈震动和过载早平息了，舷窗外，那颗熟悉的、如今却布满灰败疤痕的地球，正在视野里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一颗悬在漆黑幕布上的、黯淡的蓝色玻璃珠。

　　然后，连这颗玻璃珠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绝对、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远近高低，只有无边无际的虚空，还有远方那些冷漠、恒定、像冻在时间长河里的亿万星辰。这是种能把心里不踏实的人逼疯的空落落，地球的喧嚣、废土的挣扎、同伴的脸……所有一切，在这浩瀚的虚无面前，都跟微尘似的，远得不像真的。

　　吴邪脸色有点发白，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舷窗外收回来，盯着面前控制台上流动的、残缺的先民数据流。陈翰已经钻进了星槎的引擎维护舱，想更深入摸清这古老载具的底细，为找导航核心做准备。

　　只有张起灵，静静坐在主控位旁边，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他的侧脸在幽蓝灯光下跟冰雕似的，没任何表情，仿佛这让人窒息的虚空，对他来说不过是另一片要跋涉的荒原。

　　他没像吴邪那样刻意回避，也没露出半点不适。他就那么杵在那儿，跟颗投进死水里的石子似的，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反倒凭着那份绝对的冷静，成了这片虚空中最稳的“坐标”。

　　星槎靠着预设的、最低限度的惯性导航，朝着守墓人给的第一个坐标点——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标记区域——慢慢滑行。没有导航核心，没法进行精确的亚空间跳跃，他们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耗时间的方式，在广袤的太阳系里搜寻。

　　时间在这儿没了意义。只有控制台上跳动的、代表标准时的数字，在机械地记着流逝的光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天，也可能就几个小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张起灵，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跟刀似的，投向舷窗外某个看着空无一物的方向。

　　几乎同时，星槎内部响起了短促又尖锐的警报声！

　　“检测到高能反应！不是自然形成的！正在快速靠近！”吴邪盯着屏幕上突然飙升的能量读数，声音绷得紧紧的。

　　舷窗外，原本静止的星空背景里，一片区域的黑暗跟被搅动的墨汁似的扭曲起来！紧接着，数道扭曲的、像阴影混着粘稠石油的触须，猛地从虚空中探出来，悄没声儿地缠上了星槎的外壳！

　　那触须不是实体，更像纯粹的能量聚合体，散发出跟“盖亚”同源的、让人作呕的混乱气息，还带着股刺骨的冷！它们缠上的地方，星槎外壳的能量护盾发出“滋滋”的声响，光芒闪得越来越弱，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是‘盖亚’！它……它的触手竟然能伸到太空里来？！”吴邪吓得脸色煞白，完全没料到盖亚的威胁能延伸到这么远。

　　“‘清理程序’……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异常’。”陈翰从维护舱钻出来，脸色凝重地看着外部监控画面。这艘装着远古文明最后希望的星槎，显然被盖亚判定成了要清除的“bug”！

　　星槎剧烈震动起来，跟被无形巨蟒缠住的猎物似的。警报声越来越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试试摆脱它！启动规避程序！”吴邪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可星槎没了核心，机动性差得要命，根本甩不开那些跟屁虫似的能量触须。

　　一条格外粗壮的触须，跟毒蛇似的猛地刺向星槎的引擎喷射口！这要是被击中，他们在这太空里可就彻底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张起灵动了。

　　他没去碰任何控制设备，猛地站起身，右手并指如刀，指尖不知啥时候沁出一点殷红的血珠——是麒麟血！

　　他没把血挥向舷窗，而是猛地按在了自己胸前，那枚一直贴身戴着的、属于林曦的玉石碎片上！

　　同时，他闭上双眼，把全部的精神意志，跟聚焦的激光似的，顺着那点与林曦灵魂残存的、微乎其微的羁绊，逆向刺进了那片缠上星槎的混乱能量里！

　　他在找！找这“盖亚”触须能量结构里的……“节点”！

　　这是种极其冒险的精神对抗！把自己的意识主动送进敌人的能量领域，跟把脑袋凑到敌人的刀刃底下没啥区别！

　　刹那间，张起灵的意识被无尽的混乱和疯狂淹没！无数破碎的、满是毁灭欲望的意念碎片，跟冰锥似的扎向他的精神核心！

　　可他稳住了！凭着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还有对秩序力量的深刻理解——既来自湖心水晶的共鸣，也来自林曦的生机之力——他硬生生在这片混乱的污秽里，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流转规律！就像当年在古墓里找机关核心、在废土边缘锁定丧尸污染枢纽时那样，精准又决绝。

　　外界，就在那能量触须快要击中引擎的瞬间，张起灵猛地睁开双眼，低喝一声：

　　“左舷，第三能量导管节点，全力冲击！”

　　吴邪虽不明白为啥，但对张起灵的信任压倒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把星槎侧翼仅存的能量集中起来，化作一道不算粗、却异常凝聚的能量束，精准射向张起灵指的方位！

　　“噗——！”

　　仿佛气球被戳破的声音，在真空中无声地传递（靠能量感应就能察觉到）。那道被击中的能量触须猛地一僵，内部流转的混乱能量瞬间失衡、溃散！跟被击中七寸的毒蛇似的，整条触须连同附近的几条，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和紊乱！

　　就是现在！

　　陈翰抓住机会，猛地把引擎功率推到最高！星槎尾部爆发出短暂的、超负荷的幽蓝尾焰，跟挣扎的鱼儿似的，猛地向前一蹿！

　　“咔嚓……！”

　　缠在星槎外壳上的能量触须，在星槎的挣脱和自身能量紊乱的双重作用下，寸寸断裂，化作游离的能量碎屑，消散在真空里。

　　舷窗外，那片扭曲的黑暗跟潮水似的退去，又变回了冰冷的星空背景。警报声停了，星槎恢复了平稳飞行。

　　吴邪和陈翰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把后背都浸湿了。刚才那一刻，他们真切感受到了在宇宙尺度下，个体有多渺小、多无力。

　　张起灵缓缓坐回位置，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指尖的血迹已经干了。他闭上眼，继续调息，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压根没发生过。

　　只是，在他那冰封的心湖深处，一丝明悟悄悄冒了出来。

　　“盖亚”的触须，不是没规律可循的。它们同样遵循着某种……基于能量湮灭与秩序破坏的“规则”。

　　而这规则，或许……可以被利用。

　　星槎继续在无尽的虚空中滑行，载着沉默的旅人，驶向更深、更冷的黑暗。

　　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盖亚”的阴影，已然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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