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记忆

　　狯岳拉开纸门，略显踉跄地踏出和室。午后偏斜的阳光瞬间洒满眼帘，带着暖意，却让他因精神过度消耗而有些眩晕。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室外清新的空气，试图驱散脑中那股因神力消耗和沉重谈话带来的混沌感。

　　然而，他刚放下手，就瞥见廊下柱子旁，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妻善逸并没有离开。他抱着自己的日轮刀，微微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柔软，似乎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他立刻抬起头，看到狯岳出来，眼中闪过了放松，随即快步迎了上来。

　　“师兄。”善逸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往日的咋咋呼呼，只是带着自然的关切，“主公大人……没什么事吧？”

　　狯岳看着善逸走近，一时间有些恍惚，在他昏迷前，善逸还是个身形单薄、眼神里总带着怯懦和依赖的少年。

　　站在他面前的善逸，肩膀宽阔了些，身姿挺拔，虽然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稚气，但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历经生死后才会有的沉稳与坚定。

　　醒来后经历了那么多，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师弟所发生的变化。

　　啊，也是，那个时候两个人还老死不相往来呢。

　　（这家伙……真的变了不少。虽然还是很废物）狯岳心中掠过这个念头，但嘴上却只是硬邦邦地回了句：“能有什么事。” 说完，他便迈步向前走去，不想多做停留。

　　善逸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也不在意，很自然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如同过去许多年里他们一同出行时那样。只是，过去通常是善逸喋喋不休，狯岳不耐烦地呵斥，而现在，两人之间却弥漫着沉默的气氛。

　　沿着廊下缓缓向外走去，两旁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晚开的紫藤花垂落串串淡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狯岳依旧沉浸在刚才与主公的谈话中。那股灼热的神力在指尖流淌的感觉，主公体内如同冰渊般的诅咒，天音夫人那充满希望又担忧的眼神……还有主公那句“我相信你”……这一切都像滚烫的烙铁，印在他的心上。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

　　而善逸，也同样沉默着。他成为鸣柱的喜悦已经被对未来的忧虑和对身旁之人的担心所冲淡。

　　他敏锐地感觉到狯岳从主公房间出来后，情绪更加复杂难辨，不像是因为晋升，反倒像是背负了更沉重的东西。

　　他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生怕触及狯岳敏感的神经，破坏这难得平静的同行。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只有木屐踩在廊下地板发出的轻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

　　走过一段转角，阳光从侧面照来，将善逸的侧脸和头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就是这一刹那，狯岳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善逸的后颈，忽然顿住了。

　　他注意到，善逸那头总是炸炸的、像蒲公英和拖把一样的金色短发，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长到了颈窝的位置，发尾甚至有些柔软地贴在了衣领上。几缕稍长的发丝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着，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头发……长这么长了？）狯岳有些愕然。在他的记忆里，善逸的头发总是那么短，那么乱，像是从来没好好打理过。是了……三年又加三个月。

　　他之前昏迷了整整三年。三年时间，足够一个少年的头发长长许多，也足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看到那样的记忆，开始只是觉得恶心，然后被突如其来的神力打破，就再也没有去看过那段记忆，他也不想看，可是为什么？现在有想看的冲动，为什么想要去了解这个废物？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发现，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狯岳心中那扇刻意封闭的门。时间的流逝，以一种如此具体而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缺席了三年，而这三年里，善逸在独自成长，在等待，在战斗，在变强。虽然方式有点......

　　而后三个月不是骂就是在躲着他。

　　复杂情绪涌上狯岳的心头。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恍惚，有错过时光的怅然，或许……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

　　他当初动用那股不受控制的神力救下蝴蝶香奈惠。

　　众人都知道，脾气不好的狯岳救了花柱大人，可他是谁啊？他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狯岳啊。

　　在面对上弦贰的压力，花柱的濒死（虽然与他无关）何尝没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对自己命运的漠视？他从未想过，自己一睡三年，会将善逸独自抛下，面对这一切。

　　善逸似乎察觉到了狯岳停顿的目光，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师兄？怎么了？”

　　狯岳猛地回过神，立刻收回了视线，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甚至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粗声粗气地说：“没什么！发什么呆，走快点！” 说完，他加快了脚步，仿佛想将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和涌起的情绪远远甩在身后。

　　善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躁弄得一愣，看着狯岳明显带着点仓促意味的背影，眨了眨眼。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有点明白过来，嘴角不由得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收敛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哦。”善逸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逐渐拉长，融合在一起。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僵硬，反而多了些暧昧的、属于时光和共同经历的重量。善逸安静地跟在狯岳身后，看着师兄那依旧挺拔却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充满尖刺的背影，心中默默想着：

　　（头发长长了啊……师兄也注意到了吗？）

　　（没关系，师兄。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现在，我们终于又站在一起了。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而走在前面的狯岳，感受着身后那道安静却执着跟随的目光，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也被这夕阳的余晖，悄然融化了一角。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迷雾，但至少此刻，他不是独自一人。

　　他知道的不管怎么样，身后总会有一双眼睛，一个身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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