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来者不善言替嫁

　　这一日，苏秉谦下朝回府，脸色极其难看。

　　他显然也听到了宫中的风声和陛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又惊又怒，却又百口莫辩！

　　他何时明确表示过要将晚晴许给尚书之子了？

　　不过是夫人私下里有些念头，怎会传得如此有鼻子有眼？！

　　他刚回到书房坐下，茶还没喝一口，宫中的天使便带着太后的口谕到了。

　　口谕内容冠冕堂皇，无非是关心摄政王婚事，觉得丞相教女有方，家风清正，特予考量云云。

　　但其中的催促和不容拒绝之意，已然明显。

　　送走天使，苏秉谦跌坐在太师椅上，额角渗出冷汗。

　　“老爷！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苏夫人赵氏急匆匆地赶来，脸上早已没了前几日私库被盗的心疼，只剩下满满的惊慌失措，“太后这意思……是要我们把晚晴嫁过去啊！那摄政王是什么人？冷面阎罗！煞神转世！而且他拥护四皇子，与太子殿下不睦！将来万一……我们晚晴嫁过去，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苏晚晴也闻讯赶来，一听此言，顿时哭成了泪人，扑到赵氏怀里：“母亲！女儿不嫁！女儿死也不嫁那个活阎王！听说他杀人不眨眼，府里姬妾都被他折磨死了好几个！女儿嫁过去会没命的！您救救女儿啊！” 母女俩哭作一团。

　　苏秉谦被她们哭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拍桌子：“哭什么哭！圣意已决，太后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岂容我们拒绝？！”

　　“那……那就真要把我的晚晴往火坑里推吗？”赵氏哭嚎着。

　　苏秉谦脸色阴沉，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光芒，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拒绝是绝对不能拒绝的，除非他想立刻丢官罢爵，甚至引来更大的灾祸。

　　但嫁……嫁哪个女儿，却有文章可做。

　　太后的口谕只说了“丞相之女”，并未明确指定是嫡女还是庶女……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钻了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哭哭啼啼的嫡女和焦躁不安的夫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酷：“太后只说要我苏家之女，并未指明非要晚晴。”

　　哭声戛然而止。

　　赵氏和苏晚晴同时抬头看向他，眼中先是茫然，随即猛地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老爷的意思是……”赵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

　　“那个庶出的……”苏秉谦冷冷道，“苏晚棠。年纪也差不多了。让她替晚晴嫁过去。”

　　苏晚晴的眼泪瞬间收住了，脸上甚至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丝狂喜和如释重负！

　　对啊！

　　还有那个贱丫头！

　　那个低贱的庶女！

　　她怎么配得上摄政王妃的尊位？

　　但用来替她挡灾，再合适不过！

　　赵氏也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简直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既全了皇家的颜面，不得罪摄政王和太后，又保住了自己宝贝女儿的终身幸福！

　　“可是……老爷，那毕竟是摄政王，若是被发现我们李代桃僵……”赵氏到底老辣些，还有一丝顾虑。

　　“发现？”苏秉谦冷哼一声，“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给她天大的胆子她敢说？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摄政王就算不满，难道还能为此休妻，打皇室和太后的脸不成？最多冷落她罢了。一个庶女，能替家族分忧，是她的造化！”

　　最后一丝顾虑被打消，赵氏脸上露出了笑容：“老爷说的是！我这就去准备！定让那丫头乖乖听话！”

　　苏晚晴也破涕为笑，亲昵地挽住赵氏的胳膊：“母亲，定要让她知道，能替女儿出嫁，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家三口，迅速达成了共识，仿佛决定的不是一个人的终身命运，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的归属。

　　阴暗的算计，在富丽堂皇的丞相府书房里弥漫开来。

　　而此刻，远在棠落苑的苏晚棠，正对着一箱黄金和窗外渐起的秋风，心中充满不安，对即将降临到她头上的“命运”，还一无所知。

　　风暴，已然迫近。

　　棠落苑内，苏晚棠正坐在窗边，就着窗外不甚明亮的天光，低头绣着一方帕子。

　　针脚细密，图案是一株小小的、于风雪中悄然绽放的红梅，孤傲而坚韧，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那三箱黄金依旧如同巨大的谜团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上。

　　她与安嬷嬷、小莲商议再三，决定按兵不动，绝不声张，只每日悄悄去看一眼，确认它们还在，并未带来什么直接的灾祸。

　　但那种悬而未决的忐忑，始终萦绕不去。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婆子略显尖厉的呼喝声。

　　“三小姐呢？夫人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苏晚棠拈着绣花针的手指猛地一颤，针尖险些刺入指腹。

　　她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惊疑。

　　赵氏？

　　她怎么会突然来这个她平日从不踏足的偏僻院落？

　　安嬷嬷和小莲也顿时紧张起来，脸色发白。

　　小莲更是下意识地看向西厢房的方向，满眼惶恐。

　　苏晚棠迅速镇定下来，将绣绷放下，整理了一下略显旧色的衣裙，低声道：“莫慌，随机应变。”

　　她刚起身走到屋门口，院门已被粗暴地推开。

　　丞相夫人赵氏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锦缎褙子，头戴赤金头面，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眼间那抹居高临下的刻薄和今日特有的、一丝急不可耐的厉色。

　　阳光照在她满头的金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与这破落小院的清冷格格不入。

　　“女儿给母亲请安。”

　　苏晚棠垂下眼帘，依礼福身，声音柔顺，姿态放得极低。

　　赵氏用挑剔而冰冷的眼光上下扫视着她，仿佛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从她简单的发髻、未施粉黛的脸、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襟，一直到脚上那双半旧的绣鞋。

　　嗯，虽然落魄，但这张脸确实生得勾人，尤其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怯弱模样，或许正合某些人的口味。

　　赵氏心中冷嗤，面上却挤出一丝极其虚伪的浅笑。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她语气淡淡，并未让苏晚棠起身，反而自顾自地走向屋内主位坐下，丫鬟立刻上前奉茶。

　　苏晚棠只能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心缓缓下沉。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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