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醋王护食棠扬威

　　宫宴的气氛在苏晚棠四两拨千斤地“点评”了柳依依的舞姿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无人再敢轻易挑衅，但暗流依旧在觥筹交错间涌动。

　　那位戎狄新使者赫连勃，始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自斟自饮，目光却像草原上的鹰隼，锐利而审慎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在摄政王夫妇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他此次奉左谷蠡王之命正式入京，表面是为重修“邦交”，实则为近距离观察大周这位年轻的摄政王，以及他身边那位似乎颇不简单的王妃。

　　酒至半酣，许是为了缓和方才的尴尬，也或许是为了展示天朝上国的“雅量”，景和帝命人取来一套白玉棋盘，笑着对众人道：“久闻戎狄使者赫连大人，不仅精通骑射，对棋道亦有涉猎。今日良辰，不若手谈一局，以棋会友，如何？”

　　赫连勃放下酒杯，起身抚胸行礼，生硬的官话带着草原的粗犷：“陛下盛情，外臣荣幸之至。只是外臣棋力浅薄，恐贻笑大方。”

　　他话虽谦虚，眼神却透着自信。

　　“无妨，切磋而已。”景和帝笑道，目光在席间逡巡，似在寻找合适的对弈之人。

　　几位素以棋艺闻名的文官或宗室子弟皆正襟危坐，跃跃欲试。

　　然而，赫连勃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直直落在了上首的苏晚棠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外臣久闻摄政王妃娘娘不仅才情出众，更兼通晓百艺。不知是否有幸，能请王妃娘娘赐教一局？”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让王妃与异国使者对弈？

　　这于礼制而言，颇为罕见，甚至有些轻慢。

　　更何况，对方是戎狄人，其心难测。

　　景和帝微微蹙眉，看向箫晋珩。

　　箫晋珩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瞬间沉冷如冰。

　　让他的王妃，去陪一个戎狄蛮子下棋？

　　苏晚棠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感受到身旁男人骤然降低的气压。

　　她心中快速权衡，若断然拒绝，显得大周怯懦，有失气度；若贸然答应，又恐落入对方圈套。

　　这赫连勃，分明是故意将她架在火上烤。

　　她正要开口婉拒，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在桌下紧紧握住。

　　是箫晋珩。

　　他并未看她，目光如寒刃般射向赫连勃，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王的王妃，岂是你能随意邀战之人？”

　　赫连勃面对这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面色不变，依旧带着那抹令人不适的笑容：“摄政王殿下息怒。外臣绝无冒犯之意，只是真心仰慕王妃才名，欲以棋请教。若王妃觉得不便，外臣自然不敢强求。”

　　他以退为进，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殿内气氛更加凝滞。

　　苏晚棠感受到箫晋珩掌心传来的力道，知道他已动真怒。

　　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随即，她抬起眼眸，迎上赫连勃探究的目光，唇边漾开一抹清浅从容的笑意：

　　“赫连使者过誉了。本宫于棋道，不过略知皮毛，岂敢言‘赐教’。”她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轻侮的气度，“不过，既然使者有此雅兴，陛下亦首肯，本宫若一味推拒，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她顿了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话锋悠然一转：“只是，干对弈未免无趣。不若添些彩头，以增兴致，赫连使者以为如何？”

　　赫连勃眼中精光一闪：“哦？不知王妃娘娘想以何物为彩头？”

　　苏晚棠目光扫过赫连勃腰间佩戴的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华丽匕首，微笑道：“素闻戎狄勇士随身匕首乃荣誉象征。若本宫侥幸胜得一子半目，便请使者将这随身匕首留下，如何？”

　　赫连勃脸色微变。

　　随身匕首对戎狄男子意义非凡，等同于第二生命。

　　这彩头，不可谓不重。

　　“若外臣侥幸获胜呢？”他反问。

　　苏晚棠尚未回答，箫晋珩冰冷的声音已响起：“若你胜了，本王许你戎狄边境三处榷场，减免三成赋税，为期三年。”

　　哗——！

　　殿内一片哗然！

　　三处榷场！减免三成赋税！为期三年！

　　这彩头比那把匕首可要重得多了！

　　摄政王这是对王妃的棋艺有多大的信心？！

　　还是……单纯只是为了给王妃撑场面，不惜下此重注？

　　景和帝和太后都面露惊色，但见箫晋珩神色笃定，便也未出言阻止。

　　赫连勃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边境榷场和赋税，正是左谷蠡王目前极力想要争取的！

　　若能赢得此局，他在王面前的功劳……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摄政王殿下果然爽快！外臣，应下了！”

　　赌约既成，宫人立刻在殿中央设下棋枰。

　　苏晚棠对箫晋珩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从容起身，步履优雅地走向棋枰。

　　她今日衣着素雅，此刻端坐于棋盘前，背脊挺直，神情专注，竟有种渊渟岳峙的大家风范。

　　赫连勃亦走到对面坐下，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

　　他并非徒有虚名，在戎狄王庭，他的棋力确实罕逢敌手。

　　对弈开始。

　　赫连勃执黑先行，落子迅猛，攻势凌厉，棋风如其人，带着草原的野性与霸道，一开局便试图抢占先机，制造杀伐。

　　苏晚棠执白，应对从容。

　　她落子看似不疾不徐，甚至有些绵软，每每都在赫连勃认为能一举奠定优势之处，轻飘飘地落下一子，便如同打在巨力之上的棉花，巧妙地化解了他的攻势，并将棋局引入更加复杂缠斗的境地。

　　她的棋风，与赫连勃的刚猛截然不同，灵动、缜密、深谙韬光养晦、后发制人之道。

　　如同江南的涓涓细流，看似柔弱，却能汇聚成滔天巨浪，亦能于无声处渗透千里之堤。

　　殿内众人皆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随着棋枰上黑白子的交替。

　　不懂棋的看个热闹，懂棋的则越看越是心惊！

　　这摄政王妃的棋力，何止是“略知皮毛”！

　　其布局之深远，算路之精准，应对之沉稳，分明是国手水准！

　　赫连勃脸上的轻松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难以置信。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对方的每一手棋都看似平淡，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掐住他的要害，让他有力无处使，有劲没法用。

　　箫晋珩坐在上首，目光始终落在苏晚棠身上。

　　看着她凝神思索时微蹙的秀眉，看着她落子时笃定的眼神，看着她偶尔因算到妙手而唇角微扬的瞬间……

　　他冷硬的眉眼在不自知间已柔和下来，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欣赏。

　　他的晚棠，便该是如此，无论在何处，都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棋至中盘，局势愈发焦灼。

　　赫连勃额头已见汗，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用上了几手草原上流传的、带着诡诈意味的偏门棋路，试图搅乱局面。

　　然而，苏晚棠依旧稳如磐石。

　　她仿佛能洞悉他的一切意图，总能以最恰到好处的方式应对。

　　甚至在他自以为得计，落下一子试图屠龙时，苏晚棠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手应了一子，不仅轻松化解了危机，反而将他的一大块黑棋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赫连勃脸色瞬间惨白！

　　他死死盯着棋局，手指捏得发白，半晌，颓然地将手中剩余的黑子丢回棋罐。

　　“王妃棋艺高深，外臣……认输。”他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挫败。

　　他，戎狄有名的棋手，竟然输给了一个深闺女子！

　　而且是在他使尽浑身解数之后！

　　殿内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和赞誉！

　　“赢了！王妃赢了！”

　　“妙啊！最后那一手‘倒脱靴’，简直是神来之笔！”

　　“王妃娘娘真乃女中国手！”

　　景和帝抚掌大笑：“皇婶果然厉害！朕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太后也是满面笑容，与有荣焉。

　　苏晚棠缓缓起身，对着赫连勃微微颔首：“赫连使者承让了。”

　　她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柄匕首上。

　　赫连勃脸色铁青，但众目睽睽之下，赌约已定，他无法反悔。

　　他咬着牙，解下那柄镶嵌着宝石、象征着荣誉的匕首，双手微微颤抖地奉上。

　　凌默上前，面无表情地接过。

　　苏晚棠看也未看那匕首，只对景和帝和太后行礼道：“陛下，太后，幸不辱命。”

　　她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经过箫晋珩身边时，被他自然地牵住了手。

　　“手怎么这么凉？”他蹙眉，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细细揉搓。

　　苏晚棠莞尔：“凝神久了些，无妨。”

　　箫晋珩却不理会，直接对凌默道：“去取本王那件银狐裘来。”

　　凌默：“……是。”

　　王爷，这是夏天……而且是在殿内……

　　众人看着摄政王这旁若无人的关怀，再想想他方才那价值连城的“彩头”，以及王妃惊艳绝伦的棋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摄政王这“宠妻狂魔”的名号，怕是连同王妃这“棋艺无双”的美名，要一起传遍天下了！

　　而那位输掉了随身匕首、颜面扫地的戎狄使者赫连勃，则如同斗败的公鸡，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原本想借此试探，却碰得头破血流，还赔上了重要的信物。左谷蠡王交给他的任务，看来是彻底搞砸了。

　　宫宴的后半程，再无人敢生出事端。

　　只是所有人看向摄政王夫妇的目光，都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与感慨。

　　一位权势滔天，宠妻无度。

　　一位才貌双全，深藏不露。

　　这夫妻二人，当真是……绝配。

　　至于那柄后来被送入王府库房、与那对鹿角作伴的戎狄匕首？

　　苏晚棠连打开的兴致都没有。

　　毕竟，在她家王爷那“适可而止”的宠妻模式下，这种级别的“战利品”，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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