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心结暗生夜难寐

　　苏晚棠回到内室，屏退了茯苓豆蔻，独自坐在窗边软榻上，望着窗外被高墙圈住的四方天空，心中一片烦闷与茫然。

　　她知道王爷是爱她，紧张她，紧张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这份深情，她感念于心。

　　可这份爱太过沉重，太过密不透风，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是那等需要依附夫君、毫无主见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坚持。

　　王爷这般将她当作易碎品般隔绝起来，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只是一个孕育子嗣的容器，一个需要被严密看守的珍宝。

　　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和王爷爱情的结晶，是她期盼的骨肉。

　　可为何，伴随着这份喜悦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束缚和身不由己？

　　晚膳时分，箫晋珩依旧准时出现在主院。

　　他似乎试图当作下午的不愉快从未发生，神色如常地布菜、盛汤，甚至学着说些不甚熟练的趣事想逗她开心。

　　然而，苏晚棠只是勉强吃了小半碗饭，便推说胃口不佳，放下了筷子。

　　席间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箫晋珩看着她明显消瘦了些的脸颊和眼底的淡青，心中揪痛，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强势的手段解决问题，可面对心爱之人无声的抗拒，他那些雷霆手段全都派不上用场，只剩下无措和焦躁。

　　夜里，苏晚棠背对着他侧身而卧，呼吸平稳，仿佛已然入睡。

　　但箫晋珩知道，她醒着。

　　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将她揽入怀中，指尖在触碰到她单薄寝衣的瞬间，却又迟疑地停住。

　　他怕他的触碰会让她更加不适，怕他沉重的拥抱会让她觉得压抑。

　　他就这样僵着手臂，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窗外天色微熹。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苏晚棠。

　　她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而复杂的目光，能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与退缩。

　　她知道他在难过，在不安，可她心中的那点委屈和坚持，让她无法轻易转身，无法像过去那样软语安慰。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名为“过度保护”的墙壁。

　　翌日，箫晋珩眼下乌青愈发明显，周身的气压比往日更低。

　　他依旧将大部分公务带回主院，却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晚棠，而是大部分时间待在隔壁书房，只透过开着的门扉，确保能随时听到她的动静。

　　苏晚棠乐得清静，在茯苓的陪伴下看了会儿书，又逗弄了一会儿那两只愈发圆润的“雪镜”幼崽，心情稍霁。

　　然而，当她无意间走到书房门口，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伏在案前，眉头紧锁地批阅着奏章，时不时揉着额角，难掩疲惫时，心中那点怨气又化作了细细密密的疼。

　　她转身轻声吩咐茯苓：“去让小厨房炖一碗宁神补气的参汤来。”

　　参汤很快炖好，苏晚棠亲自端着，走到书房门口，脚步却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凌默从外面快步进来，神色凝重，低声向箫晋珩禀报：“王爷，查到了。那日西山别苑水遁之人，所用的闭气功夫和水中身法，与江湖上一个名为‘水鬼帮’的势力颇为相似。此帮派常年活动于漕运水道，亦正亦邪，拿钱办事。属下顺着这条线追查，发现他们近期与……与承恩公府的一位外院管事，有过接触。”

　　承恩公府？太后的娘家？

　　箫晋珩眸光骤然锐利如鹰隼：“柳家？” 他立刻联想到了宫宴上那个对晚棠出言不逊的柳依依，以及柳家近年来有些不安分的动向。

　　“是。虽无直接证据指向承恩公本人，但那位管事确实在赫连勃入京后，与‘水鬼帮’的人秘密见过面。而且，属下还查到，承恩公府近半年来，在漕运上的生意扩张极快，与戎狄边境的一些皮货、药材商人，也往来密切。”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承恩公府与戎狄有所勾结，甚至可能参与了西山别苑的阴谋！

　　箫晋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太后的娘家……若真是他们，其心可诛！

　　“继续查！盯紧承恩公府和那个管事，还有赫连勃！务必找到确凿证据！”他冷声下令。

　　“是！”凌默领命退下。

　　苏晚棠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震惊不已。

　　承恩公府？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至此？

　　联想到王爷昨日在朝堂上遭遇的攻讦，难道也与柳家有关？

　　她端着参汤走进书房。

　　箫晋珩见她进来，脸上的戾气瞬间收敛，起身迎上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汤碗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晚棠将汤碗放在书案上，轻声道：“妾身无事。见王爷神色疲惫，炖了碗参汤，王爷趁热用些吧。”

　　她的主动示好，让箫晋珩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他接过汤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两人皆是一顿。

　　“朝堂上的事，还有……方才凌默说的，妾身都听到了。”苏晚棠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坚定，“王爷，妾身知道您担心我和孩子。但请您相信，妾身并非那般柔弱不堪。妾身也想……与王爷一同面对这些风雨，而不是被您护在身后，一无所知，甚至成为您的拖累。”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了几分：“王爷的庇护，妾身感念。只是，若这庇护成了禁锢，让妾身觉得自己无用，让王爷独自承担所有压力，那并非妾身所愿。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箫晋珩握着温热的汤碗，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与深情，心中震动。

　　他恍然明白，他所以为的最好保护，或许并非她真正需要的。

　　她要的，是并肩而立，是风雨同舟，而非被圈养在温室之中。

　　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本王……思虑不周。”他伸出手，这次没有任何迟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力道是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对不起，晚棠。是本王太怕……太怕失去你们。”

　　感受着他胸腔内传来的、不再那么紧绷的心跳，苏晚棠靠在他怀里，轻轻环住他的腰，低声道：“王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和孩子一起。所以，请您也稍微……依赖一下妾身，好吗？”

　　这一刻，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墙壁，似乎在悄然消融。

　　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然而，他们都清楚，承恩公府与戎狄勾结的阴影已然浮现，更大的风波，正在暗中酝酿。

　　他们的温情与和解，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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