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焦土之忧，轮作之法

　　王宫书房内，时间仿佛被稀释得无比缓慢。即使隔着厚重的石墙，午后的艳阳依旧试图将它的光芒，穿透进来，但终究被那些古老而昏暗的壁画，以及堆满了书案、甚至从书架上溢出的、泛黄的莎草纸卷所阻挡，只在空气中留下了几缕勉强维持着室内温度的、微弱的光晕。

　　拉美西斯，这位埃及年轻的法老，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这片象征着帝国智慧与统治核心的房间里。他的面前，是一叠厚厚的、由王宫总管呈上来的文件。他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边境守卫调动的奏折，手边的鹰笔尖上的墨水，还带着刚被蘸取过的湿润。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投入到下一份奏折的审阅中。

　　他的目光，长时间地停留在手中那份关于王室直属田产收成的报告上。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那双曾经如同锐利鹰隼般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淡淡的血丝，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

　　那报告上的数字，是如此的冰冷，又是如此的残酷。过去三年，王室最重要的几块直属粮田，收成竟然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持续下滑的趋势。更糟糕的是，报告上还附带了农官关于土地状况的描述——那曾经肥沃、充满生机的黑色沃土，如今却变得灰白，如同被抽干了养分，失去了该有的活力。土地变得贫瘠，变得“疲倦”了。

　　“又……又下降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报告上的数字，这关乎着整个埃及的粮食储备，关乎着城中百姓的温饱，关乎着国家未来的稳定。

　　每年，当尼罗河如期泛滥，为这片古老的土地带来生命之源时，他都曾以为，一切都会如同往年般，丰收在望。但今年的情况，以及过去几年的情况，都让他不得不承认，问题，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盖布……又是你们这群只会念经的祭司们，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神明！” 他猛地将手中的报告放在桌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带着压抑怒气的叹息。那些祭司们，总是用最简单、也最回避问题的方式来解释一切——“是土地之神盖布发怒了”，“我们需要献上更多的祭品，以求得神只的宽恕”。

　　祭品？更多的祭品？拉美西斯心中冷笑。他何尝没有按照祭司们的要求，献上过足够多的祭品？他甚至倾尽王室财力，为那些土地神只修建了更加宏伟的祭坛。然而，土地的状况，并未因此有任何好转。这难道不是在告诉他，问题，并不出在神明的“愤怒”上，而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就在他内心思绪翻涌，为这棘手的难题而烦恼不已之时，一阵轻微的、带着一丝甜美花香的茶香，悄悄地飘进了书房。

　　“殿下……”

　　一个温柔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般，在他耳畔响起。

　　拉美西斯的心，在那一刻，瞬间柔软了许多。他不必回头，甚至不必睁眼，就知道是谁。

　　苏沫。

　　自打她从“神域”归来，并用她那流利的“神之语言”，以及那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智慧，为他解开了“神女”的身份谜团之后，拉美西斯便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无法离开她了。他不再仅仅是深爱着她，更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他所追求的、超越凡俗的力量——一种能够真正解决他所面临的困境的、神圣的智慧。

　　他习惯了向她倾诉，习惯了在她面前，卸下那沉重的王冠，卸下那作为“神之使者”被他奉为女神的、作为“拉美西斯”的、所有的烦恼与压力。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见她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陶碗，碗里，盛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澈的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着某种他曾在那位远道而来的商人口中听过的、叫做“薄荷”的草本植物的清凉气息。

　　“殿下？”

　　苏沫看到他紧锁的眉头，看到他手中那份让她感到不安的报告，脚步轻快地走到他的书案旁，将那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坐在他身旁的那张高背椅上，用那双他早已无比熟悉的、却又因为她的“神女”身份而染上几分神秘色彩的明亮眼眸，关切地望着他。

　　“是什么事，让我们的王储殿下，如此，愁眉不展？” 她用那种他熟悉的、带着一丝俏皮的口吻问道，但她眼中的关切，却真实得无法伪装。

　　拉美西斯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重逢而渐渐恢复了往日神采的脸庞，心中仅剩的那一丝阴霾，也仿佛被她的笑容驱散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将那份报告，推到了她的面前。

　　“是关于土地的事情。” 他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将报告上的内容，简单地给她讲述了一遍，也包括了祭司们的解释。

　　“他们说，是土地之神盖布发怒了，需要更多的祭品，才能平息怒火。” 他说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每次遇到问题，他们总是这样说。”

　　苏沫接过那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的清凉，带着淡淡的香气，迅速地在她的口腔中散开。她看着手中那份报告上的数据，以及那句“土地的颜色也变得灰白，失去了活力”，她的心中，已经了然。

　　她当然知道，问题并不在于什么“土地之神发怒”。在她的现代知识体系里，这是最基础的——土地贫瘠，是长期过度耕种、缺乏养分补充，以及土壤结构退化导致的自然现象。而祭司们的解释，不过是一种基于朴素信仰的、试图解释未知现象的权宜之计。

　　然而，她也知道，现在直接反驳祭司，或者用现代科学的术语去解释，对于拉美西斯，以及这个时代的埃及人来说，都过于超前，甚至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冲突。一旦她的话被认为是“亵渎神明”或是“异端邪说”，那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精心塑造的“神女”人设。

　　所以，她需要一种更巧妙、更符合他们认知的方式，来引入她的解决方案。

　　苏沫合上了那份报告，将它轻轻放在一边。她并没有直接反驳祭司的说法，而是用一种更加温和、更加委婉、并且充满了智慧的方式，开口了。

　　“土地……也许，它们和人一样，不是吗？”

　　她歪着头，脸上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在思考一个古老的谜语。

　　“土地，它们不知疲倦地为我们奉献，为我们生长出食物，为我们支撑起这个国家……但是，就像人一样，如果日夜不停地劳作，没有休息，没有换上不同的食物，它们……也会有累的时候，也会生病，对吗？”

　　她将这个原本复杂的、关于土壤养分循环和休耕概念的问题，化作了一个简单而贴切的比喻。将土地“拟人化”，让它仿佛也拥有了情感和需求，这很容易让古埃及人，尤其是对自然万物怀有敬畏之心的古埃及人，产生代入感和共鸣。

　　“土地……累的时候？”

　　拉美西斯的目光，在那份报告上，又扫了一眼，然后，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苏沫的脸上。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她的话所引燃的好奇。

　　“你的意思是……我们对土地，太苛刻了？让它们……过度劳作了？”

　　他立刻抓住了这个比喻的精髓。他当然知道“人需要休息”的道理，他自己也深知“劳逸结合”的重要性。此刻，如果将土地也比作需要休息和“换食”的生命体，那么，之前的许多困惑，似乎就迎刃而解了。

　　“是的，殿下。” 苏沫微笑着，她的笑容，就像是带来了阳光，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它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承受着同一个作物的生长，就像人，如果每天只吃一种东西，即使那东西再有营养，身体也可能会变得不适，甚至生病。”

　　她说到这里，便知道，是时候拿出她的“秘密武器”了。

　　她环顾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了书案上，那几张她带来的、以及一些原本就摆放在这里的、用来演示战术的沙盘和石子。她示意拉美西斯，让他把那份报告稍微移开一些，然后在书案的一角，用手指轻轻地，在书案上那层薄薄的、细腻的尘土上，画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区域。

　　“你看，这片土地，” 她拿起几颗放在一旁的、不同颜色的小石子，将它们依照她心中的规划，放在了沙盘的区域里，“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片非常大的、宝贵的土地。”

　　她先是用一颗白色的石子，代表着埃及盛产的小麦。

　　“这颗白色的石子，就代表着我们的‘小麦’——它是我们最主要的食物来源，我们年年都要种植它，是吗？” 她将白色的石子，放在了沙盘的左上方一个角落。

　　然后，她又拿起一颗黑色的石子，代表着豆类。

　　“然后，这颗黑色的石子，就代表着‘豆类’，比如鹰嘴豆、蚕豆一类的。它们虽然不如小麦那样能填饱肚子，但它们有一个特别的‘能力’……” 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拉美西斯。

　　“什么能力？” 拉美西斯被她所吸引，他甚至忘了自己刚刚还在为王国的收成而烦恼。他好奇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上那几颗平凡的石子，以及她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

　　“它们能在土地里，留下一些‘特殊的礼物’。” 苏沫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将那颗黑色的石子，放在了沙盘的右上方角落。“这些‘礼物’，能让土地，变得更加……滋养，虽然我们看不见，但它们就像是给土壤补充了‘能量’。”

　　最后，她又拿起一颗红色的石子。

　　“而这颗红色的石子，” 她将石子，放在了沙盘的下方中央，一个空白的区域。“我们就说，这块土地，也需要……休息。等到它休息好了，自然又会变得充满活力。”

　　她用手指，在沙盘的“土地”上，用手指轻轻地勾勒出了三个大致相等的长方形区域，分别放在左上、右上和下方。

　　“现在，我们来看，土地‘轮换’的‘秘密’。”

　　她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更加认真、更加投入，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第一年，我们是这样做的——”

　　她将那颗白色的石子（代表小麦），放在了左上角的第一个区域。

　　“我们在这块土地上，种上小麦。”

　　她将那颗黑色的石子（代表豆类），放在了右上方第二个区域。

　　“在这块土地上，我们种上豆子。”

　　她指着下方那个空白的、代表休息的区域，用红色的石子，轻轻地标记了一下。

　　“而这第三块土地，我们就让它……长草，或是其他一些小草，让它好好地休息。”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让拉美西斯消化这个信息。他看着沙盘上石子的排列，虽然还不太明白这“轮换”的最终结果，但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某种“规律”和“变化”。

　　“就像人不能每天只吃一种食物，身体才能强壮一样，” 苏沫继续，她的语速不快不慢，她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如此清晰而有力，“土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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