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石殿中诡谲深，剥皮宴上魔心辨

　　血月的光芒透过稀薄扭曲的魔云，将荒原上那支沉默行进的队伍拉出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如同爬行的百足蜈蚣。

　　厉擎山——此刻外表是“碎颅”摩尔，那位身高近三米、覆盖着厚重骨甲、散发着暴戾气息的魔将——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步伐沉稳而充满压迫感，每一步都让暗红色的地面微微震颤，完美契合了摩尔那以蛮力着称的形象。冰冷的骨盔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残忍与贪婪（模拟得惟妙惟肖）的赤红眼眸，扫视着前方被魔气扭曲的光线。

　　他身后，是二十名精锐的熔炉堡魔兵，押送着三辆以深渊蠕虫牵引的沉重囚车。囚车里挤着的，正是格隆、莉娜、托尔以及另外几个精心挑选出来、对巴洛克统治心怀怨恨且演技尚可的原熔炉堡居民。他们身上带着刻意制造的伤痕，魔气被厉擎山以特殊手法暂时压制，显得萎靡不振，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绝望与愤怒，偶尔看向“摩尔”背影的目光，更是将“敢怒不敢言”的屈辱演绎得淋漓尽致。

　　真正的摩尔及其麾下精锐，此刻早已化为荒原某处隐秘裂隙下的飞灰，连带着他们的记忆碎片和身份令牌，都成了厉擎山完美伪装的道具。阿黄则被暂时收入了厉擎山以神通开辟的微小芥子空间内，免得它那与魔域格格不入的气息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队伍一路无言，只有囚车的吱呀声、魔兵的沉重呼吸以及荒原上永无止境的欲望低语相伴。

　　越靠近黑曜石殿的势力范围，环境越发诡异。地面开始出现人工铺设的、带有防滑魔纹的黑曜石道路，路旁时而可见用白骨或扭曲金属制成的路灯，灯内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映照出一些依附于大势力生存的小型魔部落的丑陋棚屋。一些奇形怪状的低阶魔物在远处窥探，感受到“摩尔”身上散发出的强悍魔将气息，又都畏惧地缩了回去。

　　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也变得更加“有序”而“沉重”，仿佛被某种强大的意志梳理过，少了荒原上的野性混乱，多了几分等级森严的压抑。各种欲望杂念依旧存在，却似乎被约束在无形的通道内，如同暗流汹涌的河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潜藏着更多的算计与凶险。

　　厉擎山默默感受着这一切。“弱肉强食，在这里表现得更为赤裸和体系化。魔域的力量，源于欲望，却也构建于对欲望的控制与掠夺之上。有趣。”

　　半日后，一座巍峨、狰狞、完全由巨大黑曜石砌成的庞大建筑群，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黑色巨兽，出现在视野尽头。

　　黑曜石殿。

　　它并非单一的一座宫殿，而是由无数高塔、堡垒、城墙、桥梁连接而成的复杂复合体。建筑风格极尽扭曲与压迫之能事，尖塔如利刺般直插昏紫色的天穹，塔身镶嵌着无数哀嚎的魔首浮雕；城墙厚重，表面流淌着熔岩般的暗红色纹路，仿佛有生命在呼吸；巨大的拱门上雕刻着亵渎神圣、赞美混乱与欲望的浮凋，门扉似是由某种巨兽的整片肋骨制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魔气在这里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形成澹澹的黑雾缭绕在建筑之间，雾中隐约有扭曲的影子穿梭，发出窃窃私语般的笑声或哭泣。一种宏大的、混乱的、却又带着奇异秩序感的魔音从建筑深处隐隐传来，像是万魔的诵经，又像是无数灵魂在痛苦呻吟中组成的交响乐。

　　队伍靠近主入口的巨大肋骨拱门时，一队装备精良、身着统一制式黑色魔铠、气息明显比熔炉堡魔兵强悍数倍的守卫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守卫队长，头盔下是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复眼，审视着“摩尔”及其队伍。

　　“止步！身份，来意！”守卫队长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不带丝毫情绪。

　　厉擎山操控着“摩尔”的躯体，故意流露出几分被冒犯的不耐，但又强压下去，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将代表摩尔身份和熔炉堡任务的令牌掷了过去，瓮声瓮气道：“熔炉堡，巴洛克大人麾下，碎颅摩尔！奉大人之命，向尊贵的剥皮男爵阁下献上贡品与新奴！”

　　那守卫队长仔细查验了令牌，又用某种探测魔器扫过囚车和队伍，确认魔气印记无误，货物（囚犯）也符合要求（被压制了魔气，显得“品质”不错），这才将令牌扔回，复眼扫过“摩尔”，似乎对其态度略有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冰冰地一挥手：“进去吧。直接去侧殿交割处等候男爵阁下召见。规矩点，别乱闯，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肋骨大门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打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更加幽深、魔气氤氲的通道。

　　厉擎山心中冷笑，这魔域的等级森严和冷漠，果然名不虚传。他收回令牌，故意粗鲁地吼了一声：“走！”带着队伍穿过那令人压抑的门缝，正式踏入了黑曜石殿的内部。

　　门内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内部空间被分割成无数层级和通道，黑曜石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各色幽光的魔晶石，照亮了前路。空气中混杂着硫磺、血腥、腐臭以及一种奇异的、昂贵的魔香味道。随处可见各种魔族：有穿着华丽长袍、眼神狡黠的魔商；有浑身煞气、带着俘虏或猎物的佣兵魔将；有衣着暴露、眼神勾魂夺魄、却可能随时掏出毒刃的魅魔；也有更多如同工蚁般忙碌穿梭的低阶魔仆、魔匠……

　　他们看到“摩尔”这支押送囚犯的队伍，大多只是漠然地扫一眼，便不再关注。在这里，这种景象似乎司空见惯。偶尔有几个目光会在他（摩尔）那显眼的骨甲和凶戾气息上停留稍久，带着评估与算计，但很快又移开。

　　厉擎山按照守卫指示，沿着一条相对偏僻的侧廊行进。他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无声无息地渗透过一层层简易的魔法禁制，收集着信息。

　　黑曜石殿内部结构复杂，权力交错。除了最高统治者——那位神秘的殿主，其下还有多位实权魔侯、魔伯爵，分管不同事务。“剥皮男爵”只是其中一位以残忍和收藏癖好着称的主管，负责接收和管理来自附庸势力的“贡品”，权力不小，但也并非一手遮天。各势力之间明争暗斗，倾轧不断。

　　“倒是省了我不少事。”厉擎山心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魔的地方，这江湖就更显浑浊和血腥。混乱，意味着机会。

　　他们被引到一处偏殿的等候区。这里已经有几支来自其他附庸势力的队伍在等待，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互相警惕地打量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竞争与敌意。带领他们的魔仆交代了几句不得随意走动的规矩后，便冷漠地离开了。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枯燥。厉擎山乐得如此，他正好借此机会，更深入地“阅读”这座黑曜石殿。

　　他的神识捕捉到了无数碎片化的信息：某位魔匠正在为武器附魔时的咒骂；两个魔女在讨论如何取悦某位实权人物；一场发生在阴影角落里的短暂而血腥的私斗；仓库里清点贡品时贪婪的吞咽声；甚至还有深处某个实验室里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哀嚎……无数欲望、阴谋、痛苦、野心在这里交织、发酵。

　　“纯粹的恶，与扭曲的秩序结合，诞生出如此畸形的巢穴。”厉擎山心中评价，对魔域的本质有了更深的认知。这里的魔，并非单纯的疯狂，它们的疯狂是计算过的，是为了更好的掠夺和满足欲望。

　　终于，轮到了他们。

　　一名穿着考究、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魔仆管家走了进来，尖着嗓子道：“熔炉堡的队伍？男爵大人现在有空，跟我来。”

　　厉擎山操控摩尔起身，示意手下押起囚车，跟着那名管家穿过更加华丽、守卫也更加森严的回廊，最终来到一扇巨大的、蒙着某种暗沉皮革的大门面前。

　　门板上，用扭曲的金色魔纹勾勒出一个被剥皮的人形痛苦挣扎的图案，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皮肤”下肌肉纤维的颤抖。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防腐药水的奇特味道从门内隐隐透出。

　　“剥皮之间”。厉擎山想起了格隆的情报。

　　魔仆管家恭敬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慵懒而带着一丝滑腻感的声音：“进。”

　　大门无声地滑开。

　　门后的景象，即便是厉擎山，也微微挑了一下眉（当然，在骨盔下无人可见）。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大厅，风格奢华而病态。地面铺着厚实的、不知名巨兽的皮毛，墙壁上挂满了“装饰品”——那是一件件被精心鞣制、撑开、并附魔保存的“皮囊”。有人形的，有各种强大魔物的，甚至还有一些散发着微弱圣光或自然气息的、明显来自其他种族的皮肤！它们如同战利品般被展示，每一张皮都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极致的痛苦或恐惧表情，空洞的眼眶凝视着大厅，令人脊背发凉。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王座，由白骨和黑曜石打造而成。王座上，斜倚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极其华贵的暗红色天鹅绒长袍，金线绣着繁复的荆棘花纹。他的面容出乎意料的“英俊”，甚至带着一种阴柔的美感，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他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小巧、寒光闪闪的剥皮刀，动作优雅。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如同最深沉噩梦的眼睛，充满了对生命极度冷漠的审视和一种近乎艺术狂热的、对“剥离”的渴望。他就是“剥皮男爵”。

　　王座下方，还恭敬地站着几位气息不弱的魔将，显然是男爵的属下。

　　“哦？熔炉堡的巴洛克，我记得他。”剥皮男爵抬起眼皮，慵懒地扫了一眼队伍，目光尤其在“摩尔”那身显眼的骨甲上停留了一下，声音滑腻如同毒蛇游走，“他答应我的‘血熔矿精锭’和……嗯，一些有活力的‘新材料’，带来了吗？”

　　厉擎山操控摩尔上前一步，故意让声音带上几分谄媚和敬畏（这对他而言是个新奇的体验）：“尊敬的男爵阁下，巴洛克大人命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贡品悉数带到，请您过目！”他一挥手，手下魔兵连忙将几个沉重的、散发着炽热能量的箱子抬上前，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暗红色流光溢彩的金属锭。同时，也将囚车推上前。

　　男爵的目光扫过金属锭，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便炽热地投向了囚车中的格隆等人，如同鉴赏家看到了珍贵的艺术品。

　　“嗯……不错，不错。虽然魔息弱了点，但底子还算干净，没有被深渊气息过度污染，皮肤张力也够……尤其是那个女魔，”他的目光黏在了努力表现出恐惧颤抖的莉娜身上，“眼神里的倔强和恨意保持得很好，这会让剥离过程后的‘保存色’更加鲜活动人……真是上佳的材料。”

　　莉娜的颤抖有一半是真的了。虽然知道有计划，但被这种目光注视，依旧让她如坠冰窟。

　　格隆和托尔等人也紧张得手心冒汗，全凭对厉擎山的信任强撑着。

　　男爵欣赏了片刻，才似乎想起正事，目光转向“摩尔”：“巴洛克有心了。看来他确实有能力接管熔炉堡。回去告诉他，他的进贡和‘诚意’，我收到了。关于黑曜石殿对他的正式册封令，不日就会下达。”

　　“多谢男爵阁下！”厉擎山操控摩尔躬身，心中却暗道：可惜，巴洛克收不到了。

　　就在这时，男爵身边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眼神阴鸷的魔将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男爵大人，熔炉堡的血熔矿品质向来上乘，但这次送来的精锭，似乎……魔力熔铸的火候比往年稍欠一分啊？莫非巴洛克刚接手，匠师的手艺就退步了？还是……底下人办事不力？”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摩尔”一眼。

　　厉擎山心中一动，来了。果然有刁难和倾轧。这魔将或许是其他附庸势力的人，想借此打压新崛起的巴洛克（虽然巴洛克已经没了），或者单纯是想找茬显示存在感。

　　剥皮男爵闻言，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再次看向那些金属锭，眼神变得审视起来：“哦？赫克特，你倒是眼尖。”

　　那名叫赫克特的魔将微微得意地躬身：“为大人效力，自然要细心些。”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摩尔”身上。格隆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厉擎山不慌不忙，操控摩尔发出粗嘎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哈！赫克特大人真是说笑了！这批精锭，可是巴洛克大人亲自监督，用了新发掘的‘心火矿脉’的核心矿石，由老堡主留下的那位哑巴宗师亲手熔铸，魔力传导性比往年只强不弱！之所以感觉火候稍异，是因为这次特意熔炼进了一丝‘血煞之气’，更适合用来锻造男爵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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