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日夜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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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寒琛的飞机引擎声,仿佛还在苏婉婷的耳边轰鸣,带着他最后那句如同诅咒般的宣言——“他一定会回来。”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她的脑海,在她每一次试图放松入睡时,便尖锐地刺一下,让她瞬间惊醒,冷汗涔涔。

  身体里与陆寒琛对抗时爆发的所有勇气和力量,仿佛都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被彻底抽空。留给她的,是一具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个更需要她拼尽全力去呵护的、脆弱的小生命。

  早产的儿子苏念,像一只孱弱的小猫,躺在保温箱里。他那么小,皮肤薄得近乎透明,呼吸轻浅得让人心慌。苏婉婷日夜守在保温箱外,隔着冰冷的玻璃,用目光一遍遍描摹儿子的眉眼。那眉眼,依稀有着陆寒琛的影子,这让她心头如同被反复撕扯,既是血脉相连的疼惜,又是被痛苦记忆侵袭的恐惧。

  几天后,念念的身体指标终于稳定,可以离开保温箱,但医生严肃叮嘱:“孩子依然比足月儿脆弱,需要格外精心的护理,特别注意喂养和睡眠环境,避免感染。”

  苏婉婷将这些话奉为圭臬,抱着轻得不像话的儿子,住进了顾清风为他们安排的、位于湖边小镇的静谧住所。顾清风想留下,想请保姆,想动用一切资源为她分担。

  但苏婉婷拒绝了。

  “清风,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她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这是我的儿子,我的责任。有些路,我必须自己走。”

  她感激顾清风,无比感激。但正是这份沉甸甸的感激,让她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更多。她害怕亏欠太多,多到一生都无法偿还。而且,内心深处,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执拗在叫嚣——她要向陆寒琛证明,更要向自己证明,没有他,她一样可以抚养好他们的孩子。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第一个挑战,是睡眠。

  念念是早产儿,胃容量小,吮吸力弱,每隔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就需要喂一次奶。白天已是筋疲力尽,到了夜晚,更是无尽的煎熬。

  苏婉婷的睡眠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化的瞬间。常常是刚躺下,合上眼不到二十分钟,身边婴儿床里细微的哼唧声就会像警报一样将她拉起来。强撑着困倦到极点的身体,抱起孩子,笨拙而耐心地喂奶。

  喂奶的过程也并不顺利。念念吮吸几下就会累得睡着,她需要不断轻轻拨弄他的小脚心,让他保持清醒继续吃。一顿奶喂完,常常需要四五十分钟。刚把他放下,拍完嗝,换好尿布,还没来得及重新躺下,他又开始不安地扭动,预示着下一轮循环即将开始。

  黑夜变得无比漫长,仿佛永无尽头。窗外的湖泊静谧,月光温柔,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只剩下这间充斥着奶味、尿布味和疲惫气息的卧室,只剩下怀中这个脆弱而需求无尽的小生命。

  严重的睡眠剥夺,让她开始出现幻觉。有时会听到陆寒琛在楼下叫她的名字,有时会看到墙角有黑影蠕动。她的头总是昏沉沉的,像塞满了一团湿透的棉花,反应迟钝,记忆力也变得极差,常常手里拿着奶瓶,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第二个挑战,是孤独和无助。

  顾清风虽然尊重她的决定,搬到了隔壁的客房,并处理着因陪她“失踪”而积压的公司事务,但他依旧尽可能地在白天帮忙。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对于育儿琐事有心无力,而且苏婉婷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强,也让他不敢过分插手。

  于是,大多数时候,是苏婉婷一个人。

  一个人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到双脚浮肿。

  一个人面对孩子不明原因的啼哭,焦灼地排查是饿了、困了、还是肠绞痛,内心充满挫败。

  一个人在手忙脚乱打翻热水,烫红了自己手臂时,还要第一时间先去检查孩子是否被溅到。

  她不敢给国内的父母打电话,怕他们担心,也怕听到父母关切的声音后,自己会忍不住崩溃。她与过去的所有联系,仿佛都被斩断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个需要她全部精力去照顾的婴儿。

  这种极致的疲惫和孤独,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渐渐淹没了她。她开始变得沉默,对着孩子也挤不出笑容。常常抱着念念,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滴在孩子娇嫩的脸上,她又慌忙去擦,内心充满愧疚。

  她知道,自己可能出了问题。她看过一些关于产后抑郁的文章,那些描述——情绪低落、兴趣丧失、焦虑、易怒、疲惫——每一条都像为她量身定做。

  但她无力自救。她像陷入了一个粘稠的、黑暗的泥沼,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转折,发生在一个异常混乱的深夜。

  那天,念念似乎格外焦躁,从傍晚开始就哭闹不止。苏婉婷用尽了所有方法:喂奶、拍嗝、换尿布、抱着走、唱歌谣……均告无效。小家伙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通红,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扭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苏婉婷的耐心和体力,也在这持续不断、穿脑魔音般的哭声中,消耗殆尽。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两根钢针在往里钻。耳边嗡嗡作响,孩子的哭声被无限放大,震得她鼓膜生疼,头脑发胀。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怒火,如同失控的野火,在她胸腔里疯狂燃烧、窜动。

  “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她压低声音哀求,声音里带着哭腔。

  可念念依旧哭得撕心裂肺。

  那哭声,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突然,一个极其可怕、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和恐惧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蹿入她的脑海——如果让他停下…如果让他永远停下…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剧震,如坠冰窟!

  就在这一瞬间,在极致的烦躁和那个黑暗念头的驱使下,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猛地抬起,想要用某种极端的方式让这折磨人的哭声停止!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冲动。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落下的电光石火之间,念念因为哭得厉害,小小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抓挠了一下,恰好抓住了她垂落的一缕头发。那柔软、微弱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被负面情绪蒙蔽的意识。

  她猛地清醒过来!

  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中,离孩子脆弱的身躯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她在做什么?!

  她刚刚……差点对自己的儿子……?!

  巨大的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吞没。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手脚冰凉,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她怎么会产生那么可怕的念头?这是她的念念,她拼了命才保护下来的儿子,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至亲!

  “对不起……念念,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她语无伦次地呢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像是抱着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哭得近乎脱力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无尽的悔恨、恐惧和后怕。

  孩子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委屈的小声抽噎,最终在她怀里沉沉地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苏婉婷却久久无法平静。她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痕。

  天,亮了。

  又一个无尽的白天即将开始。

  她轻轻地将睡熟的念念放回婴儿床,盖好小被子,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后,她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到浴室。打开灯,冰冷的光线照亮了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头发油腻杂乱地贴在头皮上,嘴唇干裂起皮。曾经明亮清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麻木,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死寂般的灰败。

  这就是她吗?

  那个曾经对设计充满热情,那个在陆寒琛面前努力维持骄傲,那个在绝境中能掏出修眉刀以死相逼的苏婉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陆寒琛没有亲手毁掉她,但她自己,却快要被这日复一日的煎熬,被这无声无息蔓延的抑郁,彻底摧毁了。

  不!不能这样!

  一个清晰而尖锐的声音在她心底呐喊。

  她看着镜中那个憔悴不堪的女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她惊恐于自己的状态,惊恐于自己刚才差点失控酿成大错,惊恐于再这样下去,她不仅照顾不好念念,甚至可能会伤害他,或者……彻底毁了自己。

  她不能再一个人硬撑下去了。

  这不是坚强,这是愚蠢的自毁。

  她需要帮助。

  专业的,心理上的帮助。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道坚固的壁垒轰然倒塌,带着屈辱,带着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境中求生的本能。

  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冰凉的温度刺激着她的指尖。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点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栏里,缓慢而郑重地输入了当地心理支持机构的预约电话。

  号码拨出的那一刻,她看着镜中依旧憔悴但眼神已然不同的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必须改变了。

  为了念念,也为了她自己。

  她绝不能,倒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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