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张旧名片

　　那份被涂黑的报告，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墓碑，静静地躺在唐飞的屏幕上。

　　唐飞颓然地靠回椅背，双手捂住了脸。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袭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装备了全套顶级潜水装备的深海探险家，却被扔进了一个深度只有一米、还全是淤泥的儿童游泳池。他所有的技术、所有的经验，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陈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自己十几年的警察生涯中，找出一个可以遵循的程序、一条可以应用的法规。然而，她悲哀地发现，她所信奉的一切，在这里都失效了。张文博不是罪犯，他是规则本身。他的行为，在这个封闭的系统内，就是“合法”的。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时钟上的猩红色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43 : 45 : 10】

　　就在这凝固的绝望中，一直沉默的林默，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清澈的、仿佛能倒映出世界底层代码的眸子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焦躁，只有纯粹的、机器般的分析光芒。他看向唐飞，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方向错了。”

　　这个简单的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局。

　　唐飞放下手，陈婧也转过头，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默身上。

　　“防火墙日志、端口记录……这些都是系统留下的‘脚印’。”林默的视线越过他们，仿佛在审视一个更高维度的战场，“但‘幽灵协议’的清除方式，是抹去脚印本身。我们盯着地面，是在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颠覆性的问题。

　　“这不是一次常规的线上入侵。它的‘净化’如此彻底，几乎不可能在不触发任何警报的情况下，纯粹通过外部网络完成。除非……”

　　唐飞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领悟了林默的潜台词：“除非……有人从‘内部’给它开了门？一个物理上的后门？”

　　林默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推测：“常规的网络日志没用。我们需要知道在系统之外，是谁、或者是什么，在‘物理上’为这次攻击提供了便利。”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婧和唐飞瞬间明白了。他们一直被张文博的“信息壁垒”困在了线上思维里，试图从一堆被涂黑的废纸中找出线索，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任何数字攻击，最终都需要通过物理设备来执行。服务器、交换机、光缆……这些才是承载数据的实体。如果“幽灵协议”能绕过所有软件防御，那它很可能利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硬件漏洞，或者一条被物理接入的“秘密通道”。

　　而这些信息，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份官方日志里的。

　　唐飞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地下工作者”的兴奋与危险的光芒。他坐直身体，双手在自己的终端上飞速操作起来。他没有去碰那台被监控的内部工作机，而是在自己的私人设备上，打开了一个经过多重加密、伪装成计算器程序的隐秘存储空间。

　　在一堆乱码般的文件夹深处，他翻出了一张尘封已久的电子名片。

　　名片的设计极其低调，纯黑色背景上，只有一行烫金的小字和一个小小的、如同迷宫般的徽记。

　　【“清洁工”老鼠——承接各类“物理环境安全评估”业务】

　　陈婧皱起了眉：“清洁工？”

　　“一个代号。”唐飞的目光紧盯着那张名片，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家伙不碰数据，不搞入侵。他干的，是倒卖‘物理安全漏洞’的生意。”

　　他解释道：“比如，新长安金融中心哪栋大楼的通风管道，能绕过所有红外线监控，直通核心机房；市政工程在哪条街下铺设的光缆，有一口没有被记录在官方图纸上的维修井；哪个型号的服务器，在主板上留了一个可以被物理激活的、不为人知的调试后门……这些，就是他的‘商品’。”

　　“我以前……在另一个身份下，和他打过交道。”唐飞含糊地提了一句自己的过去，“他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只要给钱，什么情报都敢卖。但他也极其谨慎，从不和官方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这是一条全新的、但充满了未知风险的道路。它绕开了张文博设置的官方渠道，直接伸向了这座城市最阴暗的灰色地带。

　　这是一个选择。一个决定他们是继续当笼子里的困兽，还是成为在阴影中行走的猎人的选择。

　　唐飞抬起头，看向陈婧和林默，将选择权交给了团队。

　　“联系这个人，风险极高。我们的所有对外通讯都可能被监控。一旦被张文博发现我们在私下里接触这种‘情报贩子’，我们会被立刻当成叛徒处理，下场可能比死还难受。”

　　工作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做出艰难抉择前的凝重。

　　陈婧的目光，从唐飞凝重的脸上，移到了林默平静的眼睛上，最后落在了墙上那不断跳动的、猩红色的倒计时上。

　　【43 : 12 : 47】

　　时间，已经不起任何犹豫和浪费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体内所有源自于“规则”的束缚都吐出去一样。

　　最终，她看向唐飞，眼神中充满了身为一名警察本不该有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联系他。”

　　“我来想办法。”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坚定而有力，“帮你搞定外出许可和监控。”

　　团队的“秘密反抗”，在倒计时无情的催促下，悄悄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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