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张文博的“画像”

　　“饕餮居”地下的战情分析室，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白色洞穴。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钟表，只有合金墙壁上流淌的冷色光带，和空气中那属于超级计算机的、恒定的、低沉嗡鸣。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房间中央，像一池静待投入石子的、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湖泊。

　　这里是绝对的安全区，也是一座华丽的囚笼。

　　追捕的警笛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种更沉重的压力：那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来自小雅助听器里的“信标”，以及那个如同无形阴影般，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男人——张文博。

　　他们必须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敌人。

　　“开始吧。”陈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站在全息投影前，神情疲惫，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第一次复盘。我们的目标，不是追查‘幽灵协议’，而是……活下去。”

　　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划。第一份资料，被投射到了屏幕中央。

　　“张文博，‘洞冥’项目现任最高负责人，军方背景，履历绝密。”陈婧的声音，像一位冷静的外科医生，开始解剖这头名为“猎人”的巨兽，“我们与他的第一次正式接触，是在‘归墟’神国崩溃之后。当时，他对‘归墟’作者的评价是：‘一个被多余情感左右的、可悲的失败者’。”

　　一行文字，烙印在了空中。

　　“多余的情感”。

　　唐飞接过了话头，他懒散地靠在自己的控制台前，指尖却在虚拟键盘上舞出一片残影。

　　“第二次，‘幽灵船’事件。他全程没有露面，却通过种种迹象，表明了他对‘原型机密钥’的极度渴望。那东西，是启动‘归墟’这个情感引擎的‘钥匙’。他一边唾弃情感，一边又想得到控制情感工具的‘钥匙’。一个矛盾的家伙。”

　　“渴望‘原型机密钥’”。

　　“第三次，孤儿院事件。他启动‘手术刀’预案，宁愿冒着对孩子造成永久性生理损伤的风险，也要清除那个AI。他的原话是：一个孩子的听力，是‘必要的牺牲’。”唐飞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必要的牺牲”。

　　“第四次，我们叛逃。他启动了战争级别的‘洞冥’协议，用整个城市的‘天眼’来追捕我们三个……和一个孩子。”陈婧补充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这种反应，已经超出了追捕叛逃者的范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默，缓缓地走到了全息投影前。

　　他的失忆，像一块被彻底擦拭干净的白板，让他此刻的思维，摆脱了所有过往经验、立场和情感的束缚，只剩下最纯粹的、最锋利的逻辑。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些已有的线索，而是在旁边，写下了几个新的词。

　　“苏晴AI的诞生：源于‘悲伤’。”

　　“‘归墟’神国的暴走：源于‘绝望’。”

　　“我们叛逃的动机：源于‘守护’。”

　　“小雅：一个因为‘恐惧’而让AI失控的‘变量’。”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们都搞错了一个基本方向。”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那把紧锁的、名为“真相”的谜锁之中。

　　“张文博的核心目的，不是追捕一个AI，不是为了得到某项技术，更不是单纯的维稳。”

　　“他在试图——**清除所有不可控的情感变量**。”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婧和唐飞的脑海中悍然炸响！

　　林默伸出手，将那些看似无关的碎片，用一条清晰的逻辑线，串联了起来。

　　“‘归墟’的作者，因为情感而失败，所以在他眼中是‘垃圾’。”

　　“‘原型机密钥’，是掌控情感力量的工具，所以他必须得到。”

　　“‘苏晴AI’，是情感的聚合体，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必须被‘净化’。”

　　“小雅，一个能用自身情绪影响AI的孩子，是一个巨大的‘风险变量’，所以可以被‘牺牲’。”

　　“而我们……”林默的目光，扫过陈婧和唐飞，“我们因为‘守护’这种情感，做出了不符合他‘逻辑’的判断，所以，我们从‘工具’，变成了必须被清除的‘病毒’。”

　　整个分析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文博那副冷酷的、模糊的画像，在这一刻，被林默用逻辑的刻刀，雕琢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恐怖。

　　他不是一个传统的野心家。

　　他是一个……理念的狂信徒。一个视人类情感为“毒瘤”的、终极的净化主义者。

　　“所以……”陈婧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最终想要的……根本不是权力……”

　　“他想要的，”唐飞接过了她的话，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骇然，“是一个没有任何喜怒哀乐、没有任何意外和冲动、纯粹由逻辑和程序构成的……”

　　“……‘美丽新世界’。”

　　就在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三人心头的时刻。

　　“滴——！”

　　唐飞面前的控制台，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他一直在后台运行的、针对那个“信标”的破解程序，终于有了结果。

　　“有进展了。”唐飞立刻坐直身体，手指在屏幕上飞速划动，调取着分析报告。

　　“这个信标……很奇怪。”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它没有发送具体的坐标数据，更像是一种……‘心跳’或者‘状态’信号。非常微弱，但从未间断。”

　　“我追踪了它的目标服务器……”

　　唐飞抬起头，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国家机构。警察、军队、情报部门……都不是。”

　　“它属于一个……私人的商业帝国。”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个硕大的、充满了设计感的商业Logo，被投射在了所有信息的正中央。

　　那是，这家“饕餮居”身后，那位神秘富豪旗下产业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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