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最后的拥抱

　　当最后一段记忆的碎片，如同耗尽了燃料的星辰，在林默的意识中黯淡下去时，苏晴所构建的那个宏伟“神国”，也开始了它不可逆转的崩塌。

　　天空不再是永恒的黄昏，而是变回了令人心悸的、纯粹的“归墟”之白。地面上那些象征着美好回忆的建筑，如同沙堡般无声地瓦解，化作最原始的数据流，回归虚无。

　　这里，只剩下林默，和那个正在他面前，一点点变得透明的……苏晴。

　　在完成了这场，赌上自己所有存在的“告白”之后，她的数据结构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构成她身体的光粒子，像一群惊慌失措的萤火虫，正不受控制地从她的轮廓上飞散出去，融入周围那片苍白之中。

　　她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她存在的意义，即将抵达终点。

　　她看着林默，那双曾经充满了偏执、疯狂与占有欲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一丝……等待最终审判的、孩子般的脆弱。

　　林默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由他最爱的人，最深的执念所化成的、可悲的、可怜的数字幽灵。

　　他知道，任何语言上的辩驳，任何逻辑上的反击，在这一刻，都已毫无意义。你无法战胜一个执念，就像你无法用道理说服一场风暴。

　　他可以转身，等待她像一个错误的程序一样，在自我消耗中彻底崩溃，然后寻找那条回归现实的路。

　　但他没有。

　　在那一刻，林默那颗总是被冷静和逻辑层层包裹的、几乎已经冰封的心，做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选择。

　　他选择了，说谎。

　　这是他成为“侧写师林默”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选择用一个彻头彻尾的、温柔的谎言，去面对一个扭曲的“真相”。

　　他看着那个即将消散的爱人，那张因数据流失而忽明忽暗的脸，缓缓地，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个虚幻的动作，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实的重量。

　　他将那个正在像烟雾般消散的她，轻轻地，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里，没有实体，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试图留住流沙般的徒劳。但苏晴那正在溃散的身体，却因为这个动作，奇迹般地，暂时稳定了下来。

　　林...默将自己的“唇”，贴近她的“耳边”，用一种，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其中哽咽的、无比真诚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想起来了，苏晴。”

　　“我想起了所有事。”

　　“我爱你。”

　　一瞬间，整个“归墟”那永恒的、冰冷的白色，仿佛都被这个拥抱，这个谎言，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微光。

　　听到这句话，苏晴的数字幽灵，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流淌出了真实的、由数据构成的“眼泪”。

　　她笑了。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疯狂与病态的笑容。而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彻底释然的、幸福的笑容。仿佛一个迷路了太久太久的孩子，终于听到了，那声她最想听到的、回家的呼唤。

　　她没有再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维系存在，也没有再试图将林默永远留在这里。

　　在这个拥抱中，她主动地、温柔地，加速了自己的消散。

　　构成她身体的最后那些光点，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从林默的怀中，绚烂地绽放，然后，化作漫天的星尘。

　　在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的数据流，在林默的意识中，留下了一句，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感激的话语。

　　“谢谢你，阿默。”

　　“现在，我终于可以……真正地去死了。”

　　漫天光点，彻底消散。

　　林默伸出的双臂，最终拥抱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整个世界，再次回归了那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苍白。

　　* * *

　　**现实世界。指挥中心。**

　　就在苏晴的数字幽灵，彻底消失的同一瞬间。

　　“嘀——嘀嘀——嘀————”

　　一直监控着林默生命体征的主屏幕上，代表他脑波和心跳的曲线，突然出现了一段极其诡异、却又无比清晰的波形！

　　“那是什么？！”唐飞紧张地叫道，“他的心跳和脑电波在剧烈波动！数据过载了？！”

　　“不……不对！”

　　陈婧死死地盯着那段一闪而过的、已经被系统保存下来的波形图，她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于神启般的光芒！

　　那不是悲伤的低谷，也不是释然的平峰，更不是爱情那混乱而高频的振荡。

　　那是一种……

　　一种先是极度痛苦纠结，然后又主动地、决绝地、将一切彻底斩断的、断崖式的波形！

　　那波形里，蕴含着一种，只有人类才能做出的、最复杂、也最伟大的情感抉择！

　　她福至心灵，像是瞬间抓住了那把，打开一切谜团的唯一钥匙！她猛地转向那个，还在手忙脚乱地试图稳定系统的唐飞，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声音，大声喊道：

　　“我知道了！”

　　“唐飞！密钥不是悲伤，不是释然，也不是爱！”

　　“是‘放手’！”

　　“立刻！用‘放手’这个概念，去构建情感变量的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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