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破冰

　　长兴机械厂空旷破败的大礼堂，从未如此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味、汗味和一种焦灼的期待。黑压压的工人坐满了长条木椅，眼神中交织着怀疑、愤怒、迷茫，还有一丝被谣言点燃的恐慌。当李鸣风、刘明远带领着工作组和纪委的同志走进来时，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们身上，带着沉重的压力。

　　李鸣风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不信任。谣言，如同毒藤，已经在工人心中扎根。

　　刘明远作为主讲人，站到了临时搭建的讲台前。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话筒。他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官腔套话，而是直奔主题，将那份《长兴机械厂改革职工权益保障明白卡》的核心内容，用最平实、最清晰的语言，一条条、一项项地讲给工人们听。

　　“各位师傅、工友们！我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刘明远。今天，我和工作组的同事来，不是来走过场，更不是来‘甩包袱’！我们是来向大家汇报开发区管委会关于长兴厂脱困改革的真实想法，特别是关于大家最关心的切身利益问题！”

　　他举起那份打印清晰的《明白卡》：

　　“这份《明白卡》，就是我们的承诺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第一，关于安置！绝不抛弃任何一位工友！改革方案提供多条路：一是自愿选择买断工龄，补偿标准参照国家政策上限执行，确保大家拿到手的钱是合理的、有保障的！二是符合内部退养条件的，办理内退，待遇不变！三是新组建的混合所有制公司，优先录用愿意留下的、符合岗位要求的工友！四是管委会联合县人社局，为需要转岗的工友提供免费的技能培训，推荐就业！”

　　“第二，关于拖欠工资！一分不少，尽快补发！这部分资金，由县财政和开发区财政共同筹措，作为改革启动资金的一部分，优先解决！”

　　“第三，关于土地！大家担心国有资产流失？公开透明，依法评估！剥离的土地，由省里权威的第三方评估机构进行市场价值评估！引入战略投资者，必须公开招标，价高者得！整个过程，由县纪委和开发区纪工委全程监督！谁想搞猫腻，先问问党纪国法答不答应！”

　　“第四，关于债务！新老划断，不让新公司背老包袱！老厂的债务，通过政策性破产、资产处置、财政部分兜底来解决！新公司轻装上阵，才有活路，才能给大家提供长期稳定的饭碗！”

　　刘明远的讲解，结合《明白卡》上清晰的条目和数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那些精心编织的谣言！工人们交头接耳，仔细传阅着《明白卡》，脸上的愤怒和恐慌渐渐被惊讶、思考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所取代。

　　“刘主任，你说优先录用，那具体怎么个优先法？像我们这些五十多岁的老师傅，没文凭，新公司还要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站起来，声音沙哑地问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老师傅，您问得好！”刘明远诚恳地回答，“新公司需要的是有经验、有技术的骨干！老师傅们几十年的经验，就是最宝贵的财富！方案明确，新公司成立后，将根据业务需要，设置专门的‘技术顾问’、‘带教师傅’岗位，优先聘用像您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待遇不会低于原厂水平！年轻力壮的，只要肯学肯干，新公司的大门同样敞开！技能培训，就是给大家一个重新学习、适应新岗位的机会！”

　　紧接着，纪委的同志也上台，严肃申明了监督举报的渠道和纪律要求，表示将对任何违规操作和造谣生事者严惩不贷。

　　现场答疑环节异常热烈。工人们抛出一个又一个尖锐而具体的问题，涉及补偿金计算、内退年龄、培训内容、新公司前景……刘明远和工作组成员、工会干部、国资办人员一一耐心解答，不回避，不推诿。纪委同志在一旁记录，形成无形的监督压力。

　　杨国栋和陈志和也坐在台下，脸色阴晴不定。他们没料到李鸣风的反击如此直接、透明、有力！那份详实的《明白卡》和现场诚恳的答疑，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他们精心散布的迷雾。工人们的情绪，已经从最初的愤怒质疑，逐渐转向了认真的思考和权衡。

　　李鸣风全程坐在台下前排，没有过多发言，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他冷静地观察着工人们的反应，捕捉着杨国栋等人的神色变化。当看到那位提问的老工人听完刘明远关于“技术顾问”岗位的解释后，眼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时，李鸣风知道，破冰的曙光，出现了！

　　职工大会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虽然不可能让所有疑虑瞬间消失，但笼罩在长兴厂上空的谣言阴云已被驱散大半，工人们的心气被初步凝聚到了“寻求出路”而非“抵制改革”上。这为后续方案的细化和引资谈判，争取了宝贵的空间和民意基础。

　　离开长兴厂时，已是傍晚。冬日的寒风凛冽，但李鸣风心中却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和暖意。这场硬仗的第一回合，他顶住了压力，赢得了喘息之机。

　　回到家中，温暖的灯光和饭菜香一如既往。林晚秋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像揣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西瓜。她正坐在沙发上，轻轻抚摸着腹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似乎在和腹中的宝宝进行无声的交流。

　　“回来了？今天好像……心情不错？”林晚秋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眉宇间比往日舒展了一些。

　　李鸣风脱下外套，洗了手，走到妻子身边坐下，自然地伸手覆上她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那份生命的温热和坚实。“嗯，长兴厂开了职工大会，效果比预想的好。谣言基本压下去了，工人们开始理性看待改革了。”他简单说了说大会的情况，语气带着一丝释然。

　　“那就好。”林晚秋由衷地替他高兴，“我就知道你能行。”她话音刚落，突然“哎哟”轻呼一声，脸上露出惊喜又奇妙的表情。

　　“怎么了？”李鸣风紧张地问。

　　林晚秋抓住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肚皮的某个位置，眼睛亮晶晶的：“快！宝宝动了！刚才踢了我一脚，劲儿还不小呢！你摸摸！”

　　李鸣风屏住呼吸，掌心紧紧贴着妻子柔软的腹部。起初只有温热的触感，但几秒钟后，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之下，一个小小的、有力的凸起，顶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下！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奇、激动和巨大幸福的暖流瞬间席卷了李鸣风的全身！他瞪大了眼睛，感受着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生命律动，仿佛一股电流从掌心直通心脏！

　　“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李鸣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像个第一次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她在动！真的在动！劲儿真大！”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手掌，试图捕捉下一次胎动，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纯粹而温暖的笑容。

　　林晚秋看着他惊喜的模样，也笑得眉眼弯弯：“是吧？医生说现在胎动会越来越明显了。这小家伙，知道爸爸今天打了胜仗，也高兴地出来庆祝呢！”

　　夫妻俩的手交叠在一起，共同感受着腹中那个小生命充满活力的律动。这一刻，开发区的纷争、改革的艰难、官场的暗流，都暂时远去。小小的客厅里，只有初为人父母的惊喜、感动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李鸣风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妻子隆起的腹部，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温柔地低语：“宝宝，我是爸爸。你今天真棒！以后也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爸爸在外面努力，妈妈在家里守护你。我们一起加油，好不好？”

　　仿佛回应一般，腹中的小家伙又轻轻地顶了一下。

　　林晚秋和李鸣风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幸福的光芒。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屋内的世界，已被这份新生命的律动和夫妻间无言的爱意，烘烤得温暖如春。

　　长兴厂的破冰曙光，与家中港湾这鲜活的生命律动，交织在一起，让李鸣风疲惫的身心充满了新的能量。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且艰难，但有了这份守护的力量，有了这份新生命的期盼，他无所畏惧。开发区的改革之路，他必将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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