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北上

　　蓝星寒奥纪，第192个旧历日。

　　林淼在温暖的车厢内和衣休息了大约三个小时。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车内依旧一片昏暗，只有仪表盘和监控屏幕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他掀开遮光帘一角向外望去，车外依然是被浓稠墨黑色笼罩的世界，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他根据之前的记录估算，按照规律，距离天亮大概还有六个小时左右。

　　“但之前已经发现白昼时间缩短了，”嗯

　　林淼揉了揉眉心，低声自语，“这次黑夜会不会也相应变短？或者更长？真是难以捉摸。”

　　蓝星周期的紊乱，给未来的行程增添了更多不确定性。

　　既然醒了，他便不打算再睡。起身去了车内那个紧凑的卫生间，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冲刷掉残余的疲惫和睡意。

　　洗完澡，他换上干净的衣物，然后将换下的衣服丢进洗烘一体机。

　　接着，他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用吸尘器清理地毯上的浮尘，擦拭操作台，最后打开壁炉底部的清灰口，小心地将里面积累的木柴灰烬用特制的小铲子收集起来。

　　心念一动，这些灰烬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玉符空间的专用铁桶里，等待日后处理。

　　做完这些，他坐在工作台前，从腿侧快拔枪套中抽出那把跟随他已久的M1911手枪。

　　他熟练地卸下弹匣，拉套筒确认膛内无弹，然后拿出专门的工具，开始仔细地拆解、清理、上油。

　　极寒环境对枪械的润滑和机械部件是严峻的考验，定期的保养至关重要。

　　每一个零件都在他手中被仔细擦拭，涂抹上耐低温的高级枪油，再被精准地组装回去。整个过程如同一种仪式，沉稳而专注。

　　保养完毕，他将重新恢复最佳状态的手枪插回枪套，目光扫过驾驶台一侧的车外环境传感器显示终端：

　　【温度：-86℃】

　　【风速：5级】

　　【风向：西南】

　　“温度好像又回升了一点点，”林淼心中寻思，

　　“不过，确实很久没有出现过那种动辄十几二十度的大幅度升温或者降温了。

　　看来，蓝星表面的温度，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是稳定在零下八十到九十度这个恐怖的区间了。”

　　这对生存既是挑战，也是一种另类的“稳定”，至少大概知道下限在哪里。

　　就在这时，安装在驾驶舱的对讲机发出了轻微的“嘀嘀”提示音，代表有外部呼叫接入。林淼点开，是苏遥发来的通讯请求。

　　“林先生！”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压得很低，

　　“你看外面！那三辆车……他们又折返回来了！就在我们左侧，明显是发现我们了，想再接触！”

　　林淼闻言，立刻切换到车尾和侧面的监控摄像头画面。

　　果然，那三辆熟悉的吉普改装雪地车正亮着昏黄的车灯，缓缓朝着他们停靠的冰丘方向驶来。

　　林淼眉头皱起，对着麦克风沉声道：“苏小姐，我看到了。说实话，我不太想再跟他们接触。”

　　他的语气带着明确的拒绝。

　　“为什么呀？他们不是刚跟我们交易过吗？”苏遥有些不解。

　　林淼冷静地分析道：

　　“你想想，他们上次跟我们交易，用的是宝贵的枪支弹药，换的却只是最基本的食物和水。

　　这说明他们物资极其匮乏，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次折返，大概率不是路过，而是盯上我们了。

　　很可能想傍上我们这两个看起来物资相对充裕的同行者，路上不断索要食物、水，甚至油料。

　　我们自己的物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义务，也没有那么多余粮去接济他们，这只会是无底洞，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苏遥在屏幕那头仔细听着，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了了然和赞同。

　　她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

　　“林先生你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那我们怎么办？”

　　“很简单，”林淼果断说道，“不理他们。我们拉起所有遮光帘，关闭车内所有非必要的灯光。

　　营造出车里没人或者我们还在深度睡眠的假象。就坐在车里，通过监控观察他们，看他们想干什么。”

　　“明白！”苏遥立刻执行。

　　两人迅速行动。

　　林淼检查了所有遮光帘的闭合情况，确保严丝合缝，然后关闭了生活区的照明灯和阅读灯，只留下监控屏幕散发着最低限度的微光。

　　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屏幕的荧光映照着他冷静的脸庞。

　　他坐到驾驶座上，调整监控画面，紧紧盯着那三辆越来越近的车辆。

　　苏遥那边也是如此，她的乌尼莫克瞬间变成了一个完全漆黑的方块，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那三辆雪地车在距离他们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既不算太近带有攻击性，又能确保喊话能被听到。

　　果然，中间那辆车的车窗摇下，一个扩音喇叭伸了出来，之前那个领头人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响起，带着刻意放大的音量：

　　“喂！白色雪地车和乌尼莫克的朋友！你们在吗？我们是昨天晚上跟你们交易过的！有点事情想再商量一下！能出来聊聊吗？”

　　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但林淼和苏遥的车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喊了几遍，见毫无动静，对方似乎有些急了。

　　林淼注意到他们的车载电台广谱指示灯亮起，显然他们切换到了公共广谱频道进行呼叫。

　　扬声器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同一个声音，语气带着更明显的急切：

　　“呼叫白色雪地车和乌尼莫克！收到请回复！我们真的有急事！关于前面的路况，还有一些重要信息想告诉你们！请回复！”

　　依旧石沉大海。

　　这下，对方似乎沉不住气了。

　　三辆车的车门相继打开，那五个人再次下车。

　　他们聚在一起，朝着林淼和苏遥车辆的方向指指点点，低声交谈着，但由于距离和风声，听不真切。

　　随后，其中三人，包括那个领头的，开始朝着林淼的雪地车走来，步伐比上次快了不少，显得有些焦躁。

　　他们径直走到林淼的车门边，抬手就想敲门。

　　然而，“铛”的一声轻响，走在最前面那人的手撞在了冰冷坚固的金属网格上。

　　林淼雪地车侧面升起的防暴网，将他完全隔绝在外，根本无法接触到车门。

　　“这……”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才注意到这层额外的防护。

　　他不死心，又尝试用手摇晃了一下防暴网，纹丝不动。他又转向车窗户，同样被坚韧的网格挡住。

　　“喂！里面有人吗？开开门啊！我们真的有事！”

　　他提高了音量，用力拍打着防暴网的金属杆，发出“嘭嘭”的闷响。

　　另外两人也围了过来，同样试图寻找可以接触的点，但无论是车门还是车窗，都被防暴网保护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人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低声对领头那人抱怨道：

　　“靠，装什么死！明明车还是温的，人肯定在里面！”

　　他的声音透过寒冷的空气，隐约被林淼车外的高灵敏度麦克风捕捉到。

　　领头那人还算克制，但语气也带着 挫败感：

　　“别嚷了！看样子他们要么是在睡觉，是不想理我们。”

　　他叹了口气，声音稍微大了点，似乎是故意说给车里人听的：

　　“哥们，姐们，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上次换的那点吃的，实在不够啊！当时我们太饿了，没想那么多就换了，现在……现在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能不能再匀给我们一点？一点点就行！我们拿……拿别的换也行啊！”

　　另一人也帮腔，声音带着哀求：

　　“是啊，帮帮忙吧！这冰天雪地的，我们真的快不行了！”

　　他们又在车外徘徊、呼喊、甚至尝试去拍打苏遥的乌尼莫克，同样被防暴网挡住。

　　过了几分钟，得到的始终是死一般的沉寂。

　　最终，那领头人似乎彻底放弃了，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对着林淼的车门方向，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气，低吼了一句：

　　“行！你们够狠！见死不救是吧？！我们走！”

　　声音虽然压抑，但那份被拒绝的恼怒清晰可辨。

　　五人悻悻地回到车上，重重地关上车门。引擎发出不甘的轰鸣，三辆车迅速掉头，带着一股灰溜溜的气势，再次消失在来时的方向，只留下冰面上杂乱的车辙。

　　直到确认他们彻底远去，林淼才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轻声说道：“走了。”

　　苏遥的声音立刻传来，同样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和如释重负：

　　“嗯，看到了。林先生，幸亏你警惕。要是他们刚才敢硬来，或者试图破坏车辆，我不介意出去一人送他们一颗‘花生米’。”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透着一股在末世中磨练出的杀伐果断。

　　林淼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在这种环境下，过于仁慈确实是取死之道。

　　苏遥能迅速认清形势并做出最有利于自身安全的决断，这种性格让他非常欣赏。

　　“苏小姐，做得对。”他肯定道，

　　“在这种时候，明确的拒绝远比含糊的善意更安全。我们不了解他们的底细，不能冒险。”

　　“明白！以后都听你的判断。”苏遥干脆地回应。

　　这段插曲过后，冰原再次恢复了寂静。

　　林淼看了看时间，离预估的天亮还有一阵。

　　他索性从玉符空间中取出了那台高性能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开机，点开了那个经典的GTA19游戏图标。

　　在虚拟的洛圣都街头驰骋、完成各种任务，成了他在这漫长寒夜中消磨时间、放松神经的最佳方式。

　　三个多小时在游戏世界中悄然流逝。当林淼完成一个高难度任务，正准备存档时。

　　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旁边一直显示着外部夜视画面的监控显示屏，画面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自动切换回了普通的彩色模式！

　　虽然窗外依旧昏暗，但那种纯粹依靠夜视仪增强的幽绿色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虽然黯淡却更接近真实的灰白景象。

　　林淼心中一动，立刻退出了游戏。

　　他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之前记录的黑夜开始时间，迅速进行了一番心算。

　　“果然……”他低声自语，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下当前时间，并进行了简单的推算。

　　“白昼时间大约45个小时，夜晚大约21个小时……”

　　他看着得出的结果，眉头微蹙。这与末世前，甚至与他刚离开岚州基地时记录的数据相比，都发生了显着的变化。

　　白昼和黑夜的周期都缩短了，但白昼缩短得更多，导致夜晚的相对占比增加了。

　　“蓝星的运行轨道，或者自转，可能真的受到了其他天体的引力影响，或者……是某种更未知的原因。”

　　林淼思考着，但他手头倒是有天文观测设备，但是以往依靠星空定位的知识，在如今混乱的天象下也基本失效。

　　“只能寄希望于禹城基地了，那种级别的人类最后堡垒，或许还保有观测和研究天象的能力。”

　　他将这个重要的发现记录在案。这时，窗外的天色虽然依旧阴沉，但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远处冰原的轮廓。

　　新的一天，或者说新的白昼周期，确实提前到来了。

　　他拿起对讲机，呼叫苏遥：“苏小姐，天亮了，准备出发吧。”

　　苏遥的回复很快传来，带着刚醒不久的慵懒但清晰的语调：

　　“收到，林先生！我马上准备。”

　　随即，两人开始了出发前的标准流程：

　　启动引擎预热车辆，降下车窗和履带处的重型防暴网，检查各项系统状态。

　　林淼还特意远程测试了一下车顶的遥控武器站，确认PKM机枪的水平旋转和俯仰动作都丝滑顺畅，没有任何因极寒而产生的滞涩感。

　　一切就绪，林淼驾驶雪地车缓缓驶离背风的冰丘，苏遥的乌尼莫克紧随其后。

　　林淼设定好向北的导航方向，再次放飞了导航无人机，让它在前方进行地形扫描和数据存储，同时提供早期预警。

　　“苏小姐，跟上了。”林淼通过对讲机说道，

　　“注意，接下来很长一段路都是大平原，之前那些丘陵现在也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看起来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原，景色非常单调。

　　记得戴上墨镜，防止雪盲症。最好嚼点口香糖什么的，提提神，别开着开着犯困了。”

　　他特别强调：

　　“如果感觉困了，或者注意力不集中，千万别硬撑，立刻告诉我，我们随时停车休息。安全第一。”

　　苏遥认真地回复：“明白，林先生！我会注意的，你放心。”

　　她显然把林淼的叮嘱听进去了。

　　两辆车组成的车队，开始以35公里每小时相对较高的速度在平坦的冰原上行驶。

　　苏遥没有紧紧跟在林淼的正后方，而是错开了一个车身的距离。

　　因为林淼的重型雪地车那宽大的履带在高速行驶时，会扬起大量细密的冰晶和雪沫，形成一片持续不断的白色“雾墙”，跟在正后方视线会受到严重影响。

　　冰原行车虽然路况相对简单，但极其耗费心神。

　　单调的白色背景，缺乏参照物，引擎持续的低吼，很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和精神懈怠。

　　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盯着前方。

　　大约平稳行驶了两个小时后，一直关注着无人机画面的林淼，眼神突然一凝。

　　只见在前方大约两公里处，再次出现了那三辆熟悉的吉普雪地车！

　　但这次，它们的状态不对。其中两辆停在路边，引擎盖掀开着，旁边有人影在忙碌，可能是车辆趴窝了，正在维修。

　　另一辆则停在一旁，似乎是警戒或者等待。

　　林淼立刻抓起对讲机，语气严肃而急促：

　　“苏小姐，注意！前方两公里，又是那三辆车！有两辆抛锚了！听着，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停车！

　　哪怕他们拦在路中间，或者做出任何求救动作，也必须保持速度，甚至加速冲过去！明白吗？绝对不能停！”

　　苏遥在对面显然吃了一惊，声音带着疑惑：

　　“啊？不停吗？他们车坏了……万一真是需要帮助……”她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听我的，苏遥！”林淼第一次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很可能是陷阱！记住昨晚他们离开时的样子！不能心软！保持速度，跟紧我！如果情况不对，我让你加速你就加速！”

　　听到林淼如此严肃甚至带上了命令的口吻，苏遥立刻压下了心中的一丝犹豫，坚定回复：

　　“明白！不停车！我跟紧你！”

　　很快，两辆车就接近了那三辆抛锚的吉普车。那五个人看到林淼和苏遥的车驶来，立刻停止了手上的维修工作，纷纷站到路边。

　　用力地挥舞着手臂，脸上做出焦急和恳求的表情，大声呼喊着什么，显然希望林淼他们能停下来施以援手。

　　然而，林淼眼神冰冷，紧握方向盘，车速没有丝毫减缓，甚至隐隐又提升了一点，如同一头白色的钢铁巨兽，毫不留情地朝着对方冲去！

　　那几个人眼看林淼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车速甚至更快，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尖叫着向道路两旁闪避，狼狈地跌倒在雪地里。

　　“嗖……！”

　　林淼的雪地车裹挟着寒风和冰尘，瞬间从他们旁边冲了过去。

　　紧接着，苏遥的乌尼莫克也紧随其后，高速驶过。

　　然而，就在苏遥的车尾刚刚越过那几辆抛锚车辆和那几个人的瞬间！

　　“噼里啪啦……铛铛铛！”

　　一阵密集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突然从乌尼莫克的车尾部位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冰原和相对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耳！

　　苏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赶紧抓起对讲机，语气带着惊慌：

　　“林先生！林先生！我车尾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阵乱响！怎么回事？”

　　林淼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眼神更冷，语气却异常沉稳：

　　“苏遥，别慌！保持速度，跟我离开这里！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先离开！”

　　苏遥听到林淼沉稳的声音，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慌和疑惑，点了点头，尽管林淼看不到。

　　她紧握方向盘，深踩油门，庞大的乌尼莫克发出低吼，紧紧跟随着前方白色的车影，迅速将那片区域和那几个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冰原上，只留下两行车辙，以及那几个从雪地里爬起来、望着他们离去方向、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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