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门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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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天,天阴无月。

  林不觉站在工部河道司外,已等了两个时辰。

  所幸工部那位老吏还算念旧,虽不敢明批,却在戌时三刻塞给他一纸“协查备录”——无印无档,只一行小字:“水门段,可查三刻。”

  三刻钟,四十五分钟。

  不多不少,刚好够他走一个来回,也刚好够他送命。

  他换上夜巡司黑衣,将罗盘绑于左腕,匕首藏袖,假死散含于舌下,悄然出城。

  他知道,这不是正式授权,而是一线缝隙——有人在默许他查,却不敢担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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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水河自西入城,经水门闸口分流。

  水门为青石砌成,高丈二,宽六尺,闸下暗渠入口隐于水下三尺,仅退潮时可见铁栅。

  今夜恰逢小潮,铁栅半露。

  林不觉潜至岸边,伏于芦苇丛中,观察片刻。

  无人值守——工部果然撤了巡渠役。

  但他律武初觉敏锐,听见水下有极轻微的金属刮擦声,似是铁链拖动。

  他屏息,沿石阶潜下。

  铁栅锈蚀,但中央被人撬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他取出蜂蜡涂于口鼻——防毒,又将醒神散塞入耳中——防迷音。

  这前些时候备下的手段,今日终于用上。

  入渠,黑暗如墨。

  渠内宽约五尺,高七尺,壁上偶有青苔,脚下水流缓而深。

  每隔十丈,壁上嵌一盏长明油灯——非工部制式,灯座刻有衔尾蛇纹。

  林不觉心头一沉。

  玄鳞教仍在使用此渠。

  他沿渠前行百丈,忽见前方有光。

  一石室开凿于渠侧,室内燃烛,桌上摆着三只白瓷瓶,瓶口封蜡,标签写着“安神香·甲”。

  他轻步靠近,从怀中取出柳氏血瓶,滴一滴血于瓶身。

  罗盘微震,血遇瓶,竟泛出淡淡青光——瓶内含青鳞粉!

  “安神香”是幌子,实为青鳞丹半成品。

  他正欲取瓶,忽听身后水声异动。

  转身,三名黑衣人已堵住退路,手持短戟,左颊无刺青,但衣角绣着极小的“渠”字。

  “夜巡司的人,也敢查水道?”为首者冷笑,“留下命,瓶子归你。”

  林不觉不答,右手悄然摸向袖中匕首。

  对方三人呈品字围上,步伐整齐,似是受过军中训练。

  他忽然想起赵铁山的话:“玄鳞教背后,有兵部的人。”

  战斗一触即发。

  为首者短戟直刺心口。

  林不觉侧身,麻骨散匕首划过对方手腕——

  那人动作微滞。

  林不觉趁机撞向左侧渠壁,抓起一盏油灯砸向地面。

  火油泼洒,火光骤起!

  黑衣人眯眼。

  林不觉借光看清石室全貌——墙上挂一地图,绘有暗渠全图,红线标注:水门→陈府旧址→白鹿书院→皇城西角楼。

  暗渠竟直通皇城!

  他心头剧震,却不敢久留。

  火光中,他纵身跃入水中,潜游十丈,才浮出换气。

  身后,黑衣人未追——似是不敢离开石室。

  他喘息片刻,从怀中取出炭笔,在袖内衬上速绘地图轮廓。

  刚画完,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藏身岔道。

  两名灰衣人提灯走来,腰佩工部令牌,却低声交谈:

  “今晚送几瓶?”

  “三瓶。贵人说,延寿丹需新血引,得加紧。”

  “柳氏不是废了?”

  “有新的。听说是从北境送来的童女,魂干净。”

  林不觉浑身发冷。

  柳氏之后,还有新炉!

  他强忍怒意,待两人走远,才沿原路返回。

  出水门时,已过三刻。

  老吏在远处树下等他,见他浑身湿透,只递上一件干衣:“报告已焚,无人知晓你来过。”

  林不觉点头,将绘有地图的袖衬撕下,藏入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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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夜巡司途中,他绕道废窑。

  疤脸刘不在,只留一纸条:“地鼠的仇,有人接了。小心身后。”

  林不觉警觉,故意绕行三条街,又在面摊坐了半炷香。

  果然,身后两人始终尾随。

  他不动声色,拐入窄巷,突然转身:“跟够了吗?”

  两人拔刀,刀光映着巷口残灯。

  林不觉不退反进,左手猛地将罗盘拍向墙边油灯支架——

  律文微震,灯油泼洒,火苗“轰”地窜上油布棚顶,瞬间爆燃!

  巷内光影乱晃,浓烟骤起。

  两名尾随者本能眯眼后撤。

  就在这一瞬,林不觉借律武初觉听风辨位,匕首自袖中滑出,精准划过左侧那人手腕肌腱——非致命,但使其握刀不稳。

  右侧那人怒吼扑来,林不觉侧身避过刀锋,顺势将麻骨散粉末扬入其面门。

  那人动作一滞,呛咳不止。

  林不觉趁机飞起一脚踹中其膝窝,反手匕首压住其颈侧动脉,低喝:“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咬牙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惊惧。

  林不觉搜其身,得一铜牌,刻“渠卫·乙七”。

  他将两人拖至巷尾柴堆后,用麻绳捆住,塞嘴封喉,低声道:“告诉你们主子——

  水门的账,还没算完。”

  说罢,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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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不觉回司后,他发现桌上多了一封无名信,内附一页工部旧档:

  > “景元四年,桑水河暗渠扩建,监工为内府营造司,图纸存于尚宝监。”

  内府营造司——隶属宫中,专管皇城工程。

  林不觉终于明白:

  暗渠通皇城,非偶然,而是宫中授意所建。

  而“渠卫”,极可能是宫中私设的护渠人。

  他坐在冷案库,摊开袖衬地图。

  水门→陈府→书院→皇城西角楼。

  白鹿书院正在中段——沈家是否早已察觉?

  他忽然想起,沈知微曾说:“我父亲书房,有一幅桑水河全图,缺了西段。”

  原来,缺的不是图,是不敢画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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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云娘派人送来一盒琴弦,内藏一纸:

  “白瓷瓶原定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送。陈府事败后,初七停了,只留十七、二十七。

  昨夜是七月十七,渠卫换岗在子时三刻,间隙三十息。

  若你还要查,我在醉月楼等你。”

  林不觉展开纸条,又取出从水门石室带回的白瓷瓶。

  瓶底刻着极小的“柒月拾柒”字样——正是昨日日期。

  他终于明白:地鼠死前写的“水门”,就是要查这十七日的送瓶行动。

  而他昨夜潜入,恰逢其会。

  他握紧琴弦。

  他知道,继续查下去,必死无疑。

  渠卫非江湖匪类,而是宫中私兵,杀他如碾蚁。

  但他更知道,若无人查,北境来的童女,就会变成下一个柳氏。

  他磨了匕首,又备了两粒假死散。

  不是为了拼命,

  而是为了——

  在彻底合上盖子前,再撬开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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