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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浊流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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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秋日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京畿郊外的原野上,少了盛夏的毒辣,多了几分温和。然而,张绥之、花翎、阿依朵三人的心中,却无暇感受这份秋高气爽。时间紧迫,对手狡猾,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意味着证据被销毁,线索彻底断掉。

  三人皆已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打扮成结伴出城探亲或采买的兄妹模样。张绥之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除了必要的干粮清水,还小心地藏着一个鸽笼,里面是两只经过训练、用于与徐舒月紧急联络的信鸽。花翎与阿依朵则挎着篮子,里面放着些针线杂物,掩人耳目。

  他们离开京城,沿着通往通州方向的官道行走一段后,便拐上了田间土路,开始按照地图标注,走访运河沿岸那些规模不大、位置相对偏僻的村落。策略很简单:伪装成路过歇脚或问路的行人,通过与村民看似随意的攀谈,探听有无异常情况。

  接连走了两三个村子,都一无所获。村民们要么忙于秋收,对陌生人多有警惕,问起话来支支吾吾;要么就是确实未曾留意到什么特别之事,只说近日运河上船只往来如常,并无异样。

  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名为“清水洼”的小村庄。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紧挨着一条运河的小支流,河水在此处拐了个弯,形成一片小小的河滩。时值傍晚,村中炊烟袅袅,本该是一派宁静的田园景象。

  三人决定在村口一棵大槐树下的小茶摊稍作休息,顺便打听消息。摊主是个六十多岁、满脸皱纹的老汉,正慢悠悠地擦拭着粗陶茶碗。

  张绥之要了三碗大碗茶,几块粗粮饼子,与老汉搭话:“老丈,生意可好?这村子瞧着挺安静啊。”

  老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安静是安静,可这日子……唉,越来越难熬咯。”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条小河,“以前就指着这河里的水过日子,吃水、浇地、洗衣裳,都靠它。可最近这水……邪性得很!”

  “哦?怎么个邪性法?” 张绥之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又浑又涩,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儿!” 老汉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前几天,村头老李家的牛,渴急了去河边喝了几口,没两天就口吐白沫死了!王寡妇家的小孙子,在河边玩水,手上起了好些红疙瘩,又痒又痛!大伙儿现在都不敢用这河里的水了,吃水都得跑出二里地,去上游的泉眼挑!你说这造的什么孽啊!”

  张绥之、花翎、阿依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河流被污染?而且如此严重?这绝非寻常!

  “老丈,可知这河水是打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上游……可是有什么工坊之类的?” 张绥之试探着问。

  老汉想了想,道:“就是前两天开始不对劲的!以前也浑,但没这么厉害。上游啊……往西再走七八里地,河湾那边,倒是有个工部的衙门,叫什么……宝源局!是官府铸铜钱的地儿!那地方炉火整天烧着,烟囱冒黑烟,以前河水也有点味儿,但绝不像现在这样,能毒死牲口!”

  工部宝源局?铸铜钱? 张绥之心中剧震!宝源局隶属工部,负责铸造铜钱,确实需要大量冶炼铜料,会产生废水废气,污染环境并不稀奇。但按照规制和工艺,其污染程度应在可控范围内,绝不可能在短短一两天内,就让下游河水变得如此剧毒,能毒死牲畜!这排放量……大得极不寻常!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划过张绥之的脑海:陆宏渊!他害死陈以勤,接手了工部左侍郎的部分职权,很可能趁机控制或极大地影响了宝源局的运作!他利用宝源局官方的外衣和现成的冶炼设备,堂而皇之地加大规模,冶炼那些从玄极观工程克扣下来的、或者是来路不明的铜料,甚至可能在其中掺入其他有害物质,进行某种秘密的加工!正是因为生产规模急剧扩大,且使用了非常规的、污染极强的工艺或添加剂,才导致了河流的突然严重污染!

  “好一招瞒天过海,借壳生财!” 张绥之心中暗骂,“利用官府的工坊做掩护,行私铸、改造之实!既能掩人耳目,又能利用官家的资源,真是一石二鸟!难怪要急着灭口陈以勤,就是为了顺利接管这些关键部门!”

  他强压心中的激动与愤怒,对老汉道了谢,付了茶钱,示意花翎和阿依朵离开茶摊。

  走到僻静处,张绥之低声道:“情况有变!宝源局很可能就是陆宏渊的新据点!污染如此严重,说明他们在里面进行着大规模、高强度的非法冶炼!我们必须立刻去上游查探!”

  花翎担忧道:“绥之哥哥,宝源局是工部重地,有官兵把守,我们如何进去?”

  张绥之目光锐利地望向西方:“不必进去!我们就在外围观察!重点是找到他们非法活动的直接证据,比如私自扩建的工棚、新建的隐秘仓库、异常的物料运输路线等等!如此大的污染,他们的排污口和新增的设施,必然有迹可循!”

  三人不再耽搁,立刻离开清水洼村,沿着河边的小路,向上游的宝源局方向潜行而去。越往上游走,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明显,河水也越发浑浊,泛着一种不祥的暗绿色,河岸边的水草都出现了枯黄迹象。

  走了约莫六七里地,绕过一片河湾,前方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河岸一侧,出现了一片规模宏大的官营工坊区!高耸的砖砌围墙延绵不绝,几根巨大的烟囱正向外喷吐着浓密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黑黄色烟柱!工坊正门有兵丁把守,门楣上悬挂着“工部宝源局”的匾额。一切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座忙碌的官方铸币厂。

  然而,张绥之的目光,却瞬间锁定了工坊区下游一侧、紧邻河岸的那片区域!那里,原本应是荒地或滩涂,此刻却新建起了一排排简陋但整齐的木结构工棚和仓库!这些建筑明显是近期才搭建完成的,木材的颜色还很新,与官坊那些饱经风霜的旧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这些新建区域与官坊主体之间,似乎用简易的栅栏隔开,但又有通道相连,显得颇为诡异。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条粗大的陶制排污管道,从那些新建工棚的方向伸出,直接通入河中,正汩汩地向外排放着浑浊不堪、泛着金属光泽和油污的墨绿色废水!正是这些废水,使得下游河水变得剧毒!

  “果然如此!” 张绥之压低声音,眼中寒光闪烁,“陆宏渊利用宝源局的招牌和基础,在旁边私自扩建了规模巨大的非法工坊!以官掩私,肆无忌惮地排污冶炼!”

  就在这时,一队穿着工部宝源局号服的工匠模样的男子,从那片新建工棚中走出来,沿着河岸巡视,像是在检查什么。他们的号服与官坊工匠的并无二致,但仔细看去,这些人的神态举止却少了几分官匠的拘谨,多了几分江湖气,眼神也更为警惕彪悍。

  “看那些人,” 花翎眼尖,低声道,“不像是普通的工匠,倒像是……打手或者私兵伪装的!”

  阿依朵也点头:“步伐沉稳,眼神乱瞟,是在警戒!”

  张绥之心头一凛,陆宏渊果然防备森严!不仅利用官坊做掩护,还派了心腹手下混入其中,监视控制!硬闯是绝对不行的。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巡逻的守卫,投向更远处,河岸另一侧相对偏僻的缓坡上。那里,依着山势,零星散布着几间新搭建的简陋木屋,看起来像是给工匠临时居住的工棚。

  “我们不能靠近官坊和那片新建工坊区,守卫太严。” 张绥之迅速判断形势,“但那些河对岸的临时木屋,或许是个突破口!那里居住的,可能是真正干活的底层工匠或力工,戒备应该会松一些。我们想办法摸过去看看!”

  三人借着河边芦苇丛和土坡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绕了一个大圈,避开官坊正面的视线,从下游方向蹚过相对较浅的河汊,来到了对岸。他们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接近那几间孤零零的木屋。

  木屋搭建得很粗糙,门窗单薄。张绥之示意花翎和阿依朵在外围警戒,自己则如同狸猫般贴近最近的一间木屋,透过窗户缝隙向内窥视。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几张用木板拼凑的大通铺,上面杂乱地堆着些破旧被褥。地上散落着一些工具和杂物。通铺上的被褥虽然脏污,但看起来并不破旧,甚至有些被褥还是半新的。屋角堆着一些刚刚开封不久的米袋、咸菜坛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味、烟草味,以及……淡淡的金属和煤烟气息。

  “有人住,而且是近期才入住,生活物资是统一配给的。” 张绥之迅速做出判断,“这些人在这里干活,但似乎……现在不在屋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张绥之立刻打了个手势,三人迅速隐入木屋旁的灌木丛中,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穿着脏兮兮工部号服、身材矮壮的汉子,骂骂咧咧地从官坊方向走来,径直走向这间木屋。他推门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翻找了一阵,嘟囔着“妈的,老子的烟袋锅子呢?”,然后又空着手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朝着河岸上游、远离官坊的一处林木茂密的山坡方向走去。

  “跟上他!” 张绥之低声道。直觉告诉他,这个工匠的行为有些异常。他不在工坊干活,这个时间点独自一人往偏僻的山林里走,去做什么?

  三人远远辍在那汉子身后,借助地形和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山坡上摸去。那汉子似乎对路径很熟悉,七拐八绕,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处被藤蔓和灌木半遮掩着的山洞口!

  山洞入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但站在洞外,却能隐约听到从深处传来的、沉闷而有规律的金属敲击声,以及隐隐约约的人语声!洞口周围的草木有被频繁踩踏的痕迹,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崭新的铜屑和煤渣!

  “山洞!里面还有动静!” 花翎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张绥之眼中精光爆射!找到了!这处隐蔽的山洞,很可能才是陆宏渊进行最核心、最隐秘工序的真正黑作坊!宝源局旁边的工棚可能负责粗炼和掩护,而精加工、或者涉及机密的部分,则放在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洞里!难怪污染如此集中,是因为高浓度的废水从这个山洞或其相连的暗渠直接排入了河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徐千户!” 张绥之当机立断。对方守卫森严,仅凭他们三人,绝无可能深入探查。必须调动北镇抚司的力量,才能一举捣毁这个魔窟!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纸条和炭笔,就着膝盖,飞快地写下几行小字:

  “急!京东南三十里,清水洼村上游,宝源局下游对岸山林。发现隐秘山洞工坊,疑为陆犯核心据点。内有机括人声,守卫森严。速调重兵,包围取证!绥之。”

  写罢,他将纸条卷成小卷,塞进信鸽腿上的细小铜管内。轻轻抚了抚信鸽的羽毛,低声道:“小家伙,靠你了!” 随即,双手一扬,将信鸽抛向空中!

  那训练有素的信鸽在空中盘旋一圈,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振翅向着北京城的方向,疾飞而去,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染的天际。

  张绥之望着信鸽消失的方向,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心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紧张。消息已经送出,接下来,就是与时间赛跑,等待徐舒月的援兵,并在援兵到来之前,死死盯住这个洞口,绝不能让他们转移或销毁证据!

  “花翎,阿依朵,我们分散隐蔽,轮流监视洞口!注意安全,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张绥之沉声下令,目光紧紧锁定那幽深的山洞入口,仿佛要穿透岩石,看清里面隐藏的所有罪恶。

  夜幕,正悄然降临。山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那从洞中隐约传出的、如同心跳般规律的敲击声,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信鸽带着求援的信息,消失在暮色之中。张绥之、花翎、阿依朵三人,潜伏在山洞外的密林中,屏息凝神,紧盯着那黑黢黢的洞口。洞内传出的金属敲击声和人语声时断时续,如同恶魔的低语,挑动着三人紧绷的神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等待,是最煎熬的。尤其是明知洞内藏着惊天秘密,却因力量悬殊而只能在外窥探。张绥之的眉头越皱越紧,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滋生、膨胀。

  “不行!”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花翎和阿依朵道,“我们不能干等!徐千户调集人手需要时间,万一这期间洞内的人完成工序,转移证据,甚至销毁一切,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必须有人进去,亲眼确认里面的情况,最好能拿到一两样实证!”

  “什么?进去?!” 花翎闻言,俏脸瞬间煞白,一把抓住张绥之的胳膊,急道:“绥之哥哥!你疯了?!里面情况不明,守卫肯定不少!我们只有三个人,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

  阿依朵也连连摇头,眼神充满担忧:“大人,使不得!里面刀剑无眼,您不会武功,万一有个闪失……”

  张绥之何尝不知危险?但他更清楚时机稍纵即逝!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二女:“我明白风险!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陆宏渊老奸巨猾,做事滴水不漏,这山洞或许是他最核心的秘窟,里面很可能有直接指向他的铁证!若等大队人马到来,对方可能早有准备,甚至布置陷阱!我们必须趁其不备,冒一次险!”

  他顿了顿,看着花翎和阿依朵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语气放缓,但更加坚决:“放心,我不是去硬拼。只是潜入侦查,确认情况,若有机会,顺手取一两件小物证即可。你二人在外接应,若听到里面有异动,或一炷香后我未出来,立刻发信号,然后远远避开,绝不可进来救援!明白吗?” 他这是打算独自涉险。

  “不行!” 花翎斩钉截铁地反对,眼中泛起泪光,“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进去!阿依朵,你说呢?”

  阿依朵虽也害怕,但同样用力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大人,我和花翎姐姐跟你一起进去!多个人多个照应!我们火把寨的女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张绥之看着眼前这两个看似柔弱、却意志坚定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愧疚。他深知洞内凶险,带她们进去,无疑是增加了她们的风险。但……看到她们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们留下。

  “好!” 张绥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我们就一起进去!但切记,一切听我指挥!潜行匿踪为主,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手!若情况不对,立刻撤退!”

  “明白!” 二女齐声应道,眼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张绥之共进退的坚定。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犹豫。趁着天色完全暗下来,山林被浓重夜色笼罩的时机,他们如同三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摸向山洞入口。

  洞口藤蔓垂落,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隐约的金属腥气。张绥之拨开藤蔓,侧耳倾听片刻,确认近处无人,率先弯腰钻了进去。花翎与阿依朵紧随其后,手握刀柄,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洞内并非直来直去,而是蜿蜒向下,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深处隐约透出些许跳动的火光,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浓烈的煤炭燃烧的呛人烟味、金属熔炼的灼热气息、汗臭、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的刺鼻味道,令人呼吸不畅。

  脚下坑洼不平,布满了碎石和不知名的渣滓。三人贴着潮湿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为改造成了地下工坊!洞顶垂下几盏昏暗的油灯,勉强照亮了部分区域。洞壁两侧,数十座简易的炼炉正熊熊燃烧,赤红的火焰舔舐着炉膛,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暗红!数十名赤膊的工匠,正围着炉火和铁砧奋力劳作,风箱呼啦作响,锤起锤落,火星四溅!他们个个汗流浃背,神情麻木,如同被驱策的牲畜。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洞穴的一侧,竟然挖掘了一条人工水渠,将山洞深处的地下暗河水引出来,流过几个巨大的沉淀池,池水浑浊不堪,泛着五颜六色的油光,最后通过一条隐藏在石壁中的暗沟,汩汩地排向洞外!这正是下游河水被严重污染的源头!

  工匠们正在锻造的,并非寻常的铁器农具,而是一枚枚黄澄澄的铜钱毛坯!旁边堆放着已经铸造好的铜钱,以及一些被熔毁的金银器皿残块,甚至有几件明显是宫廷制式、带有龙凤纹饰的金簪、银壶半成品!

  “私铸铜钱!熔炼官银!盗窃御用之物!” 张绥之心中骇然!陆宏渊的胆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这已不仅仅是贪墨工程款,而是动摇国本、形同谋逆的大罪!

  三人强压心中的震惊,借助阴影和杂乱堆放的物料作为掩护,继续向洞穴更深处潜行。他们需要找到账册、往来书信等更直接的证据。

  越往深处走,守卫越发严密。不时有手持棍棒、眼神凶悍的监工在工坊间巡视,呵斥着动作稍慢的工匠。张绥之三人不得不更加小心,行动愈发缓慢。

  就在他们接近洞穴最深处一个看似是管事休息的石室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喝得醉醺醺的监工,摇摇晃晃地从石室里走出来,正好与刚从一堆铜料后闪出的张绥之撞了个对脸!

  那监工醉眼朦胧,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张绥之陌生的面孔和并非工匠的衣着时,酒顿时醒了一半,张口便要惊呼:“你……”

  “不好!” 张绥之心中大惊,来不及多想,猛地扑上前,用手死死捂住了对方的嘴,另一只手肘狠狠击向对方咽喉!

  那监工猝不及防,被扼住咽喉,发出“呃”的一声闷响,双眼翻白,软软倒地。

  然而,这短暂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附近另一名监工的注意!“什么人?!” 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急促的哨声响起!整个洞穴的敲打声为之一滞,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恐地望了过来。十几名手持钢刀、棍棒的凶恶监工,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张绥之三人堵在了洞穴的角落!

  “被发现了!快走!” 张绥之低吼一声,拔出腰间佩剑。花翎与阿依朵也瞬间抽出弯刀,一左一右,将张绥之护在身后,如同两只被激怒的雌豹,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逼近的敌人。

  那些监工看清被围住的竟然是一个文弱书生和两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猖狂的嘲笑声: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酸丁带着两个小娘皮!”

  “妈的!吓老子一跳!正好!哥几个今晚有乐子了!”

  “这小丫头片子,皮肤黑了点,模样倒挺俊!抓活的!”

  他们完全没将花翎和阿依朵放在眼里,污言秽语,步步紧逼。

  然而,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在一名满脸横肉的监工狞笑着伸手抓向花翎的瞬间,花翎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侧滑半步,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噗嗤!” 一声轻响!那监工只觉得手腕一凉,随即剧痛传来,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一只手竟齐腕而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倒地翻滚!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名从侧面扑向阿依朵的监工,也被阿依朵一记迅如闪电的撩阴腿踢中裆部,紧接着刀光一闪,咽喉已被割开,嗬嗬倒地,眼见不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剩下的监工们全都吓傻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个看似柔弱可欺、皮肤微黑的小丫头,动起手来竟如此狠辣果决,招式简单直接,全是一击毙命的战场杀术!

  “妖……妖怪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监工中蔓延开来!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丫头,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而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

  “杀出去!” 张绥之见状,知道已无退路,必须趁对方阵脚大乱,强行突围!他手中长剑一挺,护住身前。

  花翎与阿依朵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两把弯刀舞得如同雪片纷飞,所过之处,断肢横飞,鲜血狂飙!她们的身法灵动矫健,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每一次出刀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些平日里欺压工匠如狼似虎的监工,在她们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洞穴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张绥之也挥舞长剑,勉强格开攻向自己的兵器,他武艺平平,全靠一股狠劲和花翎二女的掩护。混乱中,他瞅准一个空档,从怀中掏出那支精钢手铳,对准一名企图从背后偷袭阿依朵的监工,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在洞穴中回荡!铅弹近距离轰在那监工的后心,将他打得向前扑倒!火铳的巨响和威力,再次震慑了敌人!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其中不乏亡命之徒。最初的慌乱过后,剩下的监工在几个头目的呼喝下,重新组织起来,凭借人数优势,将三人紧紧围住,刀棍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花翎与阿依朵虽然勇猛,但既要杀敌,又要分心保护不会高深武功的张绥之,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阿依朵的肩头被棍风扫中,闷哼一声,动作一滞。花翎为了替张绥之挡下一刀,手臂也被划开一道血口!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 张绥之心急如焚,身上也已多处挂彩,体力急速消耗。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三人就要被乱刀分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北镇抚司缇骑在此!逆贼受死!” 一声清冽而充满肃杀之气的娇叱,如同惊雷般从洞口方向炸响!

  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弓弦震动声、以及绣春刀出鞘的铿锵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数十名手持强弓劲弩、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力士,如同神兵天降,从洞口蜂拥而入!为首一人,杏黄飞鱼服,英姿飒爽,眉目含煞,正是北镇抚司千户徐舒月!

  “放箭!” 徐舒月玉手一挥!

  “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那些围攻张绥之三人的监工!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十余名监工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倒地毙命!剩下的监工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但洞口已被锦衣卫死死堵住!

  徐舒月一个箭步冲到张绥之面前,看到他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模样,又气又急,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狠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带着后怕与怒其不争的颤抖:“张绥之!你个不要命的书呆子!带着两个丫头就敢往这龙潭虎穴里闯!你当你是戏文里的赵子龙吗?!要是本官再来晚一步,你们三个就成肉泥了!”

  张绥之劫后余生,看着徐舒月那张因焦急和愤怒而涨红的俏脸,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丝暖意,苦笑着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咳咳……徐千户……你再不来……可就真要给我们收尸了……”

  花翎和阿依朵也松了口气,拄着刀喘息,身上多处伤口火辣辣地疼。

  徐舒月白了张绥之一眼,不再理他,转身厉声指挥锦衣卫:“控制所有工匠!搜查整个洞穴!所有物证,一律封存!反抗者,格杀勿论!”

  锦衣卫们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负隅顽抗的监工被当场格杀,其余工匠则吓得跪地求饶。很快,洞穴被彻底控制。

  徐舒月和张绥之开始仔细搜查。在一个看似是账房的小石洞里,他们找到了几本记录私铸铜钱数量、金银熔炼损耗的流水账册。在几个密封的大陶罐里,发现了大量已经铸造好的、成色不足的私铸铜钱,以及许多被切割熔毁的黄金、白银锭块,上面还残留着玄极观工程特供的标记!更在一个暗格中,找到了几封以工部左侍郎陈以勤名义下达的、要求宝源局“加快进度”、“特殊处理”一批物料的指令,笔迹经过初步比对,与陈以勤的公文笔迹有八九分相似,但张绥之一眼看出,其中几个关键字的起笔和收势略显僵硬,显然是高手模仿伪造!

  “果然!陆宏渊一直用陈大人的名义在行事!” 徐舒月咬牙切齿。

  张绥之仔细检查了几名被俘监工的手臂,果然在几人的上臂内侧,发现了若隐若现的白莲刺青!

  “是白莲教余孽!” 张绥之沉声道。

  然而,当锦衣卫审讯这些俘虏时,他们却众口一词,只承认是奉命在此铸造钱币,上头是一个叫“胡管事”的人,而“胡管事”听命于工部的“陈侍郎”。至于长平侯陆宏渊,他们纷纷表示从未见过,更不知与其有何关联。

  “陆宏渊这老狐狸!” 徐舒月气得一脚踢飞一块碎石,“把自己摘得真干净!所有指令都是‘陈侍郎’下达,具体执行的又是白莲教的亡命徒!他躲在幕后,遥控指挥!就算我们端了这窝点,抓了这些人,也很难直接指证到他头上!”

  张绥之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不错。这些物证,只能证明此地发生了私铸官钱、盗用御料的大罪,以及有白莲教参与。但指向陆宏渊的证据链,是间接的,他可以轻易推脱。我们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他与白莲教勾结的信物,他接收这些非法所得金银的账本和渠道,以及……他最终要将这些钱财运往何处、作何用途的关键信息!”

  他环顾这充满罪恶的山洞,斩钉截铁地道:“此地证据必须严密保护!但要想将陆宏渊彻底扳倒,我们必须想办法,潜入长平侯府,找到他那本记录着所有见不得光交易的‘黑账本’!那才是能给他定下死罪的铁证!”

  徐舒月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侯府……龙潭虎穴……看来,这场硬仗,是非打不可了!”

  山洞内的罪恶暂时被清除,但洞外,那更大的阴影与更凶险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张绥之知道,下一站,将是真正的刀山火海——长平侯府!

  夜色深沉,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马蹄声碎。张绥之、徐舒月、花翎、阿依朵四人,并辔而行。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又成功端掉了陆宏渊的一个重要黑窝点,虽然身心俱疲,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尤其是徐舒月,对花翎和阿依朵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策马靠近二女,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她们。花翎和阿依朵虽然身上沾满血污,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眉宇间那股子山野少女特有的韧劲与勃勃生机,丝毫未减。回想起方才在山洞中,二女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狠辣果决的刀法、以及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那份惊人的冷静与默契,徐舒月心中不禁啧啧称奇。这绝非寻常闺阁女子,甚至远超她麾下许多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力士!

  “喂!你们两个小丫头!” 徐舒月开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与她平日里的冷傲判若两人,“身手不错啊!下手够狠,够利落!老娘……咳,本官在北镇抚司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好手,像你们这样年纪轻轻、又是女流之辈,却有如此本事的,还是头一回见!刚才那几下子,是跟谁学的?”

  花翎与阿依朵相视一笑,脸上露出些许自豪。花翎性格更活泼些,接口答道:“徐千户过奖啦!我们这点微末本事,在火把寨算不得什么。去年夏天,我们还跟着木府的大军,去安南平过叛呢!”

  “哦?你们还上过战场?” 徐舒月凤目一亮,兴趣更浓。

  “是啊!” 阿依朵也来了兴致,补充道,“攀悬崖、搞突袭、当先锋探路,那些官军老爷们干不了、或者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多半都是我们火把寨的勇士去做的!而且啊,”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们寨子里,出来打仗的,大部分都是女兵呢!”

  “大部分是女兵?” 徐舒月吃了一惊,她在北镇抚司,女子已是凤毛麟角,能做到她这个位置的更是屈指可数。没想到在西南边陲,竟有以女子为主的武装力量!“你们当地……民风如此彪悍?”

  花翎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徐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火把寨,女孩子十二岁就算成年啦!成年的标准,和你们汉人可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徐舒月饶有兴致地追问,连一旁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张绥之,也微微侧目。

  花翎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学着寨中长老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寨子的规矩,老祖宗传下来的!男子成年,需‘猎头’!就是独自进山,猎杀一头猛兽,或者……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或者,砍下敌对部落一个成年勇士的头颅带回来!”

  徐舒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点了点头:“嗯!是条汉子!那女子呢?”

  阿依朵接过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冽:“女子成年,需‘断根’!”

  “断根?” 徐舒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依朵用手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解释道:“就是……独自行动,设法接近敌对部落的成年男子,然后……割下他的‘祸根’带回来!证明自己有勇气,也有能力保护寨子,让敌人断子绝孙!”

  “嘶——!” 饶是徐舒月这等见惯了血腥场面、心硬如铁的女子,听到如此原始彪悍的成年礼,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微收缩!但随即,她非但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恐惧,反而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喝彩道:“好!痛快!这才叫巾帼不让须眉!比那些只知道绣花扑蝶的闺秀强上千百倍! 难怪你们下手如此狠辣!原来是自幼便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好!太好了!老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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