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道契虚无

　　晨曦微露，天光尚未大亮，小院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青灰色调中。杨帆却已在院中静立良久，并非修炼拳脚，也非吐纳灵气，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似乎落在院角那株老槐树的虬枝上，又似乎穿透了它们，望向更遥远虚无处。

　　他的手中，并无他物，但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昨夜从那密文最后字迹里解读出的，关于“极境”的只言片语。

　　“散功非绝路……”

　　“心合道，意生辉……”

　　“本源之气，自虚无生……”

　　这些文字，破碎、抽象，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却又顽强地在他心神中闪烁。没有具体的行功路线，没有明确的境界划分，更没有前人成功的经验可供借鉴，只有这些指向某种玄之又玄状态的描述。

　　若在以往，杨帆或许会因其过于虚无缥缈而将其束之高阁，继续专注于《道德经》心法那清晰却缓慢的积累。但此刻，这些模糊的指引，却如同钥匙，与他近期的心境变化、与青松道人那语焉不详的暗示，产生了惊人的共鸣！

　　“散功非绝路”——这岂不正暗合了他之前放下对力量突破的执着，转而专注于运用智慧与知识时，心境反而愈发澄澈通透的体验？当他不再紧紧抓着那二层巅峰的修为不放，不再焦虑于第三层的瓶颈时，内心反而获得了更大的自由与力量。这不是力量的散失，而是某种执念的“消散”。

　　“心合道，意生辉”——这不正是他在整理师父手稿，领悟到“修心为本，术为末”时，那种与道契合的宁静喜悦吗？当心境沉淀，意念纯粹，看待世间万物的眼光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能更清晰地洞察本质。赵总那“困龙局”的破解，与其说是术的胜利，不如说是心与道合之下，智慧的自然生发。

　　“本源之气，自虚无生”——这更与他借助微末的“惊魂符”气息，撬动整个局面，让对手自乱阵脚的策略隐隐相合。那符箓气息微弱近于“无”，却能在特定的时机和环境下，生出意想不到的“有”，影响现实。

　　还有青松道人那句意味深长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当时只觉是劝勉他注重心性修养，如今结合这“极境”猜想，分明是在暗示，真正的“灵”与“名”，不在外界的灵气多寡（山高水深），而在于内在的“德馨”，在于本源的充沛！这“德馨”，或许就是指那“先天本源”？

　　一切线索，仿佛散落的珍珠，被“极境”这根细线悄然串起。

　　杨帆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刻意去思索那些文字，也不再执着于理解“极境”究竟是什么。他只是放松全身，将意识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

　　不再观想丹田气海，不再引导周天运行，甚至不再刻意维持《道德经》心法的运转。他仿佛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身体的存在，聆听着院内细微的声响——晨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远处早起的鸟鸣声，甚至自己血液流动的微弱韵律。

　　这是一种奇特的体验。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缓缓“下沉”，剥离了对外界气机的敏锐感知，剥离了对自身修为的清晰把握，也剥离了种种思绪与杂念。如同褪去了所有色彩的画布，回归到最本质的“白”。

　　在这种状态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在绝对的寂静与“空无”深处，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那不是视觉上的光，而是一种感知上的“明亮”，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存在感”。它并非由修炼得来的真气凝聚，也非外界的灵气汇入，它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存在于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在，只是被后天的意识、情绪、力量所层层覆盖，如今在意识“归零”的刹那，才惊鸿一瞥。

　　这一点“光”，微弱却坚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古老的气息。它似乎就是“我”，却又超越了平日所认知的“我”。

　　“本源之气，自虚无生……”杨帆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句话。

　　难道，这就是师父猜测的“先天本源”的一丝映照？并非通过积累而来，而是通过“放下”与“回归”而显现？

　　就在他心神被这一点“真我”灵光所吸引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直安静躺在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张记载着密文的薄纸，以及旁边那本残破的南洋术法小册，毫无征兆地同时微微发热！尤其是那小册子被撕毁的残页断口处，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陈雪体内同源却更加精纯古老的阴煞气息，仿佛被杨帆体内那初现的“本源灵光”所刺激，骤然躁动，如同毒蛇般试图沿着某种无形的联系，反向侵蚀而来！

　　杨帆猛地从那种空明状态中惊醒！

　　眼中青芒一闪而逝，一直处于自然运转守护状态的《道德经》心法瞬间加速，二层巅峰的修为如同堤坝，将那丝试图侵入的阴煞气息牢牢阻挡在外，并迅速将其震散、消弭。

　　小册子和密文的异动也立刻平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杨帆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脸色凝重地取出那两样东西，仔细感知，却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异常。那丝阴煞气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了……师父在密文中提到，阴灵门的功法脱胎于本派，对吾等术法路数知之甚详。而这“极境”的猜想，源于师门更古老的传承，其气息，是否也更容易引动这些同源而异流的邪物反应？

　　这次意外的触动，虽然凶险，却也从侧面印证了“极境”之路并非完全是空想！那“先天本源”的气息，哪怕只是一丝映照，也拥有着难以想象的特质，甚至能引动潜伏极深的诅咒媒介！

　　杨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波澜起伏。

　　“极境”之路，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它不仅本身充满未知，似乎还容易引动外邪。没有具体功法，只有模糊的指引，前路可谓步步惊心。

　　然而，他眼中却并未露出畏惧，反而闪过一丝坚定。

　　至少，他亲眼“见”到了那一点可能性的微光。这束光，照亮了他因地球灵气稀薄而显得有些黯淡的道途。

　　他将密文和小册子再次郑重收好。看来，在探寻这“极境”之前，必须先解决掉阴灵门这个心腹大患，清除掉陈雪体内的隐患。否则，内修未成，外魔已至，后果不堪设想。

　　模糊的指引已然获得，前方的道路却依旧笼罩在浓雾与危机之中。

　　但杨帆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方向已经不同。他不仅要应对现实的明枪暗箭，更要开始一场向内探索的、更为艰险的旅程。

　　心合道，意生辉。本源之气，自虚无生。

　　这条路，他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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