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松风解意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陈雪体内那蠢蠢欲动的阴寒咒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昇龙集团与幽冥会的阴影，更是化作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压力之下，杨帆对“极境”的探索也变得急切，那扇曾惊鸿一瞥的门扉，却仿佛与他玩起了捉迷藏，任他如何尝试放空心神，刻意去追寻那种“归零”与“寂灭”的状态，却总是差之毫厘，心神反而因这份刻意而愈发焦躁，难以真正沉静。

　　这日清晨，小雨初歇，院中草木青翠欲滴，空气清新沁人。杨帆独立院中，试图借着这雨后的澄澈再次感应那“本源灵光”，却只觉得思绪纷杂，如同被蛛网缠绕，难以挣脱。正心烦意乱间，院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笑语。

　　“小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杨帆闻声望去，只见青松道人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手持拂尘，步履从容地踏入小院，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仿佛只是随意串门的老友。他出现的时机，巧得令人心惊。

　　“青松前辈！”杨帆心中一动，连忙上前见礼，将那一丝焦躁压下，“前辈云游归来，快请进。”

　　陈雪闻声也出来奉茶。青松道人含笑接过，目光在陈雪身上微微一顿，虽未言语，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随即又恢复常态，悠然品茗。

　　三人于院中石桌旁坐下。寒暄几句后，杨帆心中念头转动，斟酌着开口：“前辈，近日修行，偶有所惑。常闻道祖有言‘有生于无’，又闻前辈提及‘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晚辈愚钝，思之不解，若撇开外界灵气多寡，向内探寻那一点生成万有的‘无’或‘本源’，当以何心持之？又如何……算是‘归零’？”

　　他并未提及师父的密文和“极境”二字，但问题核心，已然指向那条未知的道路。

　　青松道人闻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放下茶杯，目光投向院角那株经过雨水洗礼更显苍翠的老槐树，以及叶片上滚动欲滴的水珠。他微微一笑，拂尘轻摆，指向那水珠：“你看此珠，内含天光云影，圆融无碍，然其本身为何？”

　　杨帆凝神看去，不明所以：“是水。”

　　“水从何来？”青松再问。

　　“自天而降，是为雨。”

　　“雨从何来？”青松追问，语气依旧平和。

　　“云气凝聚所致。”

　　“云气又从何来？”青松似笑非笑。

　　杨帆怔住，一时语塞。这似乎是一个无穷尽的循环。

　　青松道人不再追问，转而提起茶壶，为杨帆空了的茶杯续上热水。水流注入，热气升腾，茶香弥漫。“渴时饮茶，困时眠休。观云卷云舒，听雨落风停。此即是道，何须外求？”

　　他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道法自然，非是让你去模仿自然，而是让你本就是‘自然’。刻意追寻‘空’，‘空’已成执；努力想要‘无’，‘心’早已‘有’。不刻意，不求全，不将不迎，方是自在。”

　　杨帆若有所悟，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青松道人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他还未完全放下，便起身走到院中，指着地上被雨水打落的几片梧桐叶，说道：“叶落归根，是因其时已至，非是叶刻意要落。若强留枯叶于枝头，反损其生机，亦碍新芽萌发。”

　　他转过身，目光清澈，仿佛能照见杨帆内心深处的那份急切与刻意，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小友，有时，枷锁不在外界，而在心念；束缚非是灵气，而是认知。你总觉前路有碍，可曾想过，那障碍或许并非来自天地，而是来自你认定‘此路不通’的念头本身？你寻那‘本源’，可曾想过，它或许并非需要你‘放下’什么才能得到，而是它本就与你同在，只是你被层层‘认知’与‘努力’所蔽，视而不见？”

　　“枷锁不在外界，而在心念；束缚非是灵气，而是认知……”

　　这句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杨帆的心头！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将“极境”视为一个需要努力攻克的目标，一个需要刻意“进入”的特殊状态。他执着于复现那次偶然的体验，执着于“放下”后天修为，这份“执着”本身，岂不正是最坚固的枷锁？这份“刻意”，岂不正是最大的不自然？

　　他太过专注于那扇“门”，反而忘记了，道，或许本就无处不在，甚至在追寻它的每一个当下。

　　见杨帆眼神变幻，陷入沉思，青松道人知道点拨已到，再多言便是赘语。他呵呵一笑，拂尘一甩：“茶已品过，道已论罢，贫道也该继续赶路了。小友，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等杨帆回应，便迈着洒脱的步子，飘然离去，转眼消失在巷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杨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青松道人的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与师父密文中那些抽象的记载相互印证。

　　“不刻意，不求全……”

　　“枷锁在心，束缚在认知……”

　　“道法自然……”

　　他之前探索“极境”的方式，是否正是落入了“刻意”与“求全”的窠臼？是否正是因为太过在意“结果”，反而失去了那份最初偶然触及时的无心与自然？

　　或许，“极境”并非一个需要奋力抵达的“终点”，而是一种心灵彻底放松、认知彻底放开后，自然呈现的“状态”？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试图“放空”，不再去追寻“寂灭”，只是简单地感受着雨后微凉的空气拂过面颊，听着远处隐约的市声，闻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让思绪如云，自来则来，自去则去，不挽留，不驱赶。

　　渐渐地，一种久违的松弛感，开始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那困扰他多日的焦躁，如同被清风拂去的尘埃，悄然消散。

　　虽然没有再次触碰到那玄妙的“本源灵光”，但杨帆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真正通往那里的“钥匙”。

　　青松道人的再次点拨，如同及时雨，浇熄了他心中的焦灼之火，让他得以重新审视自己的道路。突破的契机，或许就在这不经意间的放下与回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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