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审视

　　他就像冷静的观察者，看着科沃斯在自己无意识的引导下，一步步从张牙舞爪的假想敌，变成了一个情绪容易被牵动的…跟班？或者说，一个可以随时利用的更有趣的棋子。

　　他不需要科沃斯真的做什么，只需要他保持这种易于引导的状态，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发挥一点意想不到的作用就足够了。

　　至于科沃斯那懵懂而混乱的情感？伊莱并不关心。

　　他自己的情感世界已经足够复杂和痛苦，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理会一只主动凑上来的，心思简单的“小猫”那点理不清的毛线团。

　　他只需要确保，这枚棋子在他与汤姆那场更加凶险的博弈中，能够在合适的时机，落到合适的位置上。

　　而科沃斯目前这种微妙的依赖和关注，无疑让这种“引导”变得更加容易。

　　于是，伊莱发现这样的自己，似乎与汤姆别无二致。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了伊莱满头满脸，让他从对科沃斯那种居高临下的观察和利用中猛地惊醒。

　　他发现自己正冷静地分析着科沃斯的情感变化，精准地拿捏着对方的心理，像摆弄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引导着科沃斯的态度从敌视转向这种扭曲的依赖。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感，享受着对方因自己一个随意的举动或一句平淡的话语而产生的剧烈情绪波动。

　　这不正是汤姆对待他的方式吗？

　　汤姆不也是那样，冷静地审视着他的依赖、他的痴迷、他的愤怒？不也是那样，用纵容、疏离、乃至那句伤人的话，来牵动他的每一根神经，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名为“家人”的轨道上吗？

　　他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变成了一个利用他人情感，将其视为工具和棋子的冷漠操纵者？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瞬间涌了上来，比昨晚被汤姆误解时的愤怒更加刺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掌控被伤害的那一方，是这段扭曲关系里痛苦而痴迷的受害者。可现在他惊恐地发现，在面对比自己更弱小更懵懂的科沃斯时，他下意识地运用了从汤姆那里“学到”的手段。

　　他竟然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的样子。

　　伊莱握着叉子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冰凉。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科沃斯那带着些许依赖和困惑的目光，也避开了长桌另一端汤姆可能投来的任何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他感觉自己像个可耻的模仿者，一个拙劣的复制品。他憎恨汤姆的掌控，却在无形中模仿了他的行为模式。

　　这份清醒的认知，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或许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阴暗面。

　　为了在汤姆那令人窒息的影响力下生存，为了在那场危险的博弈中争取一丝主动权，他不知不觉地，也开始使用起了那些冰冷而算计的手段。

　　他利用科沃斯的情感，就像汤姆利用他的情感一样。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一阵反胃，胃部再次隐隐作痛。他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将叉子轻轻放在盘子上，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我吃饱了。”他低声对身旁还在发愣的科沃斯说了一句，也不等对方反应，便站起身，匆匆离开了礼堂。

　　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却带着一种仓惶和逃离的意味。

　　他需要独处，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自己在这段与汤姆纠缠的关系中，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不想变成第二个汤姆·里德尔。哪怕只是为了在那个人身边占据一席之地，他也不想完全丢失掉那个或许还残存着一点真实情感的属于伊莱·斯卡莫林的自己。

　　伊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令人恐惧的异化。

　　他独自一人在城堡一条僻静的走廊里待了很久，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试图理清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自我厌恶。

　　窗外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提醒他上课的时间快到了。

　　第一节课是魔药课。

　　当伊莱踩着点走进那间熟悉的地下教室时，空气中已经弥漫开了各种药材混合的古怪气味。

　　斯拉格霍恩教授正站在他那口巨大的坩埚前，圆滚滚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欢迎着每一位进来的学生。

　　伊莱的目光下意识地先扫向了那个固定的操作台——汤姆果然已经在那里了，正从容不迫地整理着器材，神情专注而平静。

　　伊莱的脚步顿了顿。按照习惯，他会自然而然地走到汤姆旁边的位置。但今天…

　　他的视线在教室里快速移动，最终落在了另一个靠近角落尚且空着的操作台。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过去，将自己的东西放下，开始默默准备起来。

　　他这个举动让斯拉格霍恩教授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于这位魔药课上的得意门生没有像往常一样与汤姆搭档感到意外。

　　汤姆整理器材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眼角的余光将伊莱选择远离他的举动收入眼底。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当斯拉格霍恩教授宣布今天要熬制极其复杂的“缓和剂”时，伊莱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他翠绿的眼眸中所有的迷茫和自我质疑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像是要将所有混乱的情绪都倾注到眼前这口坩埚里，用极致的精准和控制来证明什么，或者说，来逃避什么。

　　他处理瞌睡豆的手法娴熟得如同艺术，研磨的力度和次数分毫不差。称量月长石粉时，天平的指针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控制火候时，他魔杖尖的移动稳定而流畅，火焰如同驯服的精灵，完全按照他的心意跳跃。

　　每一个步骤，他都完成得无可挑剔，甚至比教科书上的描述还要精准一分。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却又透着一股不容任何失误的狠劲。

　　当其他学生还在为某个步骤手忙脚乱，或者因为火候失控而焦头烂额时，伊莱的操作台上，那锅药剂正以一种平稳而完美的态势进行着反应。

　　药液逐渐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珍珠母光泽，空气中弥漫开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雅香气。

　　斯拉格霍恩教授巡视到他身边时，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那完美的香气，圆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赞赏。

　　“梅林在上！完美！斯卡莫林先生，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缓和剂！实在是令人惊叹！”

　　伊莱对教授的赞扬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依旧是一片沉静。他小心地将成功的药剂装瓶，动作一丝不苟。

　　教室的另一端，汤姆的操作台上，那锅缓和剂同样散发着完美的光泽，显然也成功了。但斯拉格霍恩教授在赞扬伊莱时那格外热烈的语气，还是让汤姆抬起眼皮，远远地看了伊莱一眼。

　　那眼神依旧平静，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分难以察觉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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