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比赛的“大脑”

　　长达三秒钟的沉寂之后，体育馆内爆发出截然不同的声音。

　　“喔喔喔喔喔——！”

　　日向翔阳落地后，看着对面场地上那个清晰的球印，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挥舞着拳头，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兴奋吼叫。他甚至忘记了去和影山庆祝，只是原地跳着，像一只找到了松果的松鼠。

　　“刚刚……那是什么？”田中龙之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身边的月岛，“喂，月岛，你看清了吗？”

　　月岛萤没有回答。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中，第一次褪去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懒散，取而代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愕与探究的锐利光芒。

　　他看清了，不，正因为看清了，所以才无法理解。

　　在影山托球的瞬间，那个小不点的眼睛是闭着的。他完全没有看球，只是纯粹地信任着二传手，全力起跳，全力挥臂。而那个“国王”，竟然真的将球精准无误地送到了他的掌心。

　　这算什么？杂耍吗？这种需要毫米级默契的配合，是这两个昨天还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人能做出来的？

　　裁判席上，菅原孝支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影山和日向，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虽然他是第二次看见，但是他是二传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球的难度。那不是简单的“传得好”，那是一种超越了常规理解的、神迹般的精准。

　　如果可以一直打出这种配合……

　　“大地……”菅原的声音有些发干，“我们……好像捡到宝了。”

　　泽村大地没有说话，但紧握的双拳，以及微微颤动的指节，暴露了他内心的极不平静。他的目光，却越过了兴奋的日向和表情依然冷硬的影山，最终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无比平静的少年身上。

　　北川圭。

　　他只是站在后排，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理应如此”的淡然。仿佛这石破天惊的一球，只是他剧本中的第一行文字。

　　“吵死了。”影山飞雄皱着眉，对着还在乱叫的日向低吼了一句，但嘴角那难以抑制的、微微上扬的弧度，却出卖了他。

　　成功了。北川圭说的没错，只要自己能将球送到那个最高点，这家伙……真的能打到。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月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恢复了那副嘲讽的腔调，“靠着闭着眼睛的瞎蒙乱打，你们以为同样的招数还能奏效第二次吗？”

　　山口忠在一旁附和道：“没错没错，阿月！下次一定能拦下来！”

　　“再来！”田中也重新燃起了斗志，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这次我绝对会把你们的怪胎快攻给拍下来！”

　　比赛继续。

　　发球权轮换，来到了后场的北川圭手中。

　　“哦？”看台上的菅原孝支身体微微前倾，“终于到他了，不知道这个北川会怎么发球。”

　　北川圭将球轻轻抛起，手臂挥动，用一个再标准不过的、毫无力道可言的上手发球，将球送了出去。

　　排球没有旋转，也没有惊人的速度，只是悠悠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晃，朝着一个极其刁钻的位置飞去——月岛和山口的结合部，但更偏向山口忠半步的距离。

　　这个位置，让月岛以为山口会接，也让山口下意识地以为月岛能处理。

　　最终，还是山口忠反应过来，仓促地向右侧移动了一步。他勉强将身体塞到了球的下方，双臂并拢迎了上去。

　　“砰！”

　　他接到了！

　　但是，由于准备不足和球路飘忽，这一球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垫向田中，形成一次有效的组织。排球被垫得又高又近网，划过一道绵软的弧线，慢悠悠地、毫无威胁地飞回了日向的半场。

　　“机会球——！”

　　“我来！”日向大喊一声，摆出了晨练时被北川圭纠正了无数次的姿势。然而，疲劳的身体和紧张的比赛环境，还是让他的动作有些变形。

　　“砰！”球撞在他的手臂上，没有形成有效的缓冲，而是不受控制地向着场外高高飞去！

　　“糟了！”日向脸色一白。

　　“我的我的！”影山急忙喊道，但这个球的轨迹太偏了，眼看就要飞出界外，撞上体育馆的墙壁。

　　“丢分了啊……”菅原惋惜地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分已经确定丢失的瞬间，一道身影动了。

　　不是迅猛的冲刺，也不是狼狈的鱼跃。

　　北川圭只是像散步般地，向着球的落点移动了两步。他的步伐不大，却精准得宛如用尺子量过。在排球下落到最合适的高度时，他已经稳稳地站在了那里。

　　他微微屈膝，身体放低，双臂并拢，形成一个完美的平面。

　　“啪。”一声轻柔得几乎听不见的触球声。

　　那颗原本狂暴得像要挣脱牢笼的野兽般的排球，在接触到他手臂的刹那，仿佛被施加了魔法，瞬间变得温顺无比。它被卸去了所有的冲力，以一道柔和而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缓缓地飞向了网前的二传手位置。

　　一个教科书级别的、足以让任何球员都顶礼膜拜的完美传球。

　　如果说刚才的怪人快攻是“暴力”的极致，那么这一球，就是“技术”的化身。

　　“这……这是……”泽村大地震惊地看着北川圭，他想起了菅原在午休时说的话——“那份防守功力……我从未见过。”

　　原来，不是夸张。

　　影山看着飞向自己的这颗球，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未接过如此“舒服”的传球。球速、高度、位置，都恰到好处，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让他可以从容地思考下一步的所有选择。

　　对面的月岛和田中也愣住了。他们本已准备庆祝得分，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家伙，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一个死球硬生生救了回来。

　　但是，他立刻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这是第三次触球！

　　他不能再传给任何人，他必须自己将球处理过网！

　　对面的月岛和田中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个完美的救球而紧张，反而放松地移动到了网前。在他们看来，一个被迫在网前进行第三次处理的球，撑死就是一个软弱无力的“机会球”，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胁。他们的身体微微后倾，已经做好了轻松接起这个球，然后组织反攻的准备。

　　“可恶！”影山咬紧牙关，他能做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尽力将球推向对方后场的空档，避免直接被拦死。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跳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后场北川圭的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北川的右手食指，在身侧轻轻地、朝下点了点。

　　不是指向某个攻手，也不是示意某种战术，只是一个简单的、向下的手势。

　　【向下？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影山飞雄的脑中闪过了北川圭那句冰冷的教导：“二传手在场上，是骗子。”

　　骗子……

　　他瞬间明白了！

　　北川的意思不是让他把球打向哪里，而是在提醒他，对方的防备心理！月岛和田中笃定他会把球推向后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那么，他们身前的区域，就是最大的“空档”！

　　这个向下的手势，是要他——把球，轻轻地，放在他们的脚下！

　　他猛地起跳，整个身体的姿态，完全是准备发力将球推向后场的标准动作。

　　“来了！”田中和月岛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逼真的假动作所吸引，身体下意识地又向后撤了小半步，准备迎接一个深远的长球。

　　然而，就在空中，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影山飞雄的手腕却匪夷所思地一松，化推为吊。

　　他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触碰着排球的下缘。

　　排球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以一道小小的、几乎没有前冲速度的弧线，慢悠悠地、轻飘飘地越过了球网，也越过了月岛和田中高高举起、却完全用错地方的手臂。

　　“啪嗒。”

　　排球精准地落在了他们两人身前一步的距离，那片因为他们的后撤而变得空无一人的、绝对的防守死角。

　　2-0！

　　整个体育馆，再次陷入了那种混杂着惊愕与不解的死寂。

　　月岛和田中僵在原地，缓缓低下头，看着那个静静躺在地板上的排球，脸上的表情从错愕，逐渐转为了难以置信的羞恼。

　　他们被耍了！被一个彻头彻尾的假动作，耍得团团转！

　　“干得漂亮，影山！”日向兴奋地大叫。

　　“可恶！”田中懊恼地捶了一下地板。

　　月岛萤缓缓落地，他没有看那个得分后与日向互相瞪眼的影山，而是第一次，将他那审视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后场的北川圭身上。

　　巧合吗？不。第一次的快攻，第二次的救球，第三次的二次进攻……这个队伍的每一次关键行动，似乎都与那个沉默的家伙有关，比赛的节奏，在被他不动声色地掌控着。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战况变得胶着起来。

　　月岛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北川圭的动向，他的拦网不再只盯着影山和日向，而是试图预判整个进攻体系。

　　凭借着身高优势和冷静的头脑，他成功地拦住了日向的一次强攻，为本队扳回一分。

　　田中前辈也发挥出了王牌的实力，他势大力沉的扣球，让日向难以招架。

　　比分被追到了5：4，新生队暂时领先一分。

　　轮到北川圭发球。

　　他没有像影山那样用跳发球，只是用了一个最普通的上手飘球。球路不快，但飘忽不定，让对面的山口忠接得非常勉强。

　　球传到了月岛手上，他看准了日向防守的空档，打出了一记漂亮的直线。

　　“左边！”

　　在月岛挥臂的瞬间，北川圭冷静的声音响起。

　　日向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扑了过去！尽管姿势难看，但他用脸……硬生生把球给挡了下来！

　　“日向，nice face！”田中在对面下意识地喊道。

　　球高高弹起，影山再次组织进攻。

　　“这次，我看你们往哪打！”月岛的目光如同猎鹰，死死锁住日向的动向。

　　然而，这一次，北川圭给了影山一个新的指令。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道：“给我。”

　　影山看懂了，他传了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高的球，给到了轮转到前排的北川圭。

　　“机会！”月岛看到这个慢悠悠的传球，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个绝佳的拦网机会。他带着田中，双人拦网瞬间形成，像一堵高墙，封死了北川所有的扣球线路。

　　面对高墙，北川圭跳了起来。他的弹跳高度很一般，在月岛面前，就像个孩子。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被结结实实地拦死。

　　可就在挥臂的最高点，北川圭的手腕，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极其微小的内旋。

　　他没有发力扣杀，而是用球拍击拦网者的指尖！

　　“啪！”

　　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改变方向，高高弹起，飞出了界外。

　　“打手出界！”裁判席上的菅原再次失声。

　　6：4。

　　月岛萤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麻的指尖，脸上的从容和讥讽，终于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轻巧落地，依旧面无表情的北川圭。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被他嘲讽为“国王陛下”的影山飞雄，或许是这支队伍的炮台。那个上蹿下跳的小不点，或许是炮弹。

　　但是，真正决定炮台朝向、炮弹何时发射的……是那个一直在后方，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决定着一切走向的，真正的“大脑”是那个名为北川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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