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坂之下商店

　　坂之下商店里的空气，因为武田一铁那句不容置喙的请求，而变得像凝固的明胶。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地板上，将染着金发的店主乌养系心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的表情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哈？”乌养系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对当什么教练可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乌野？那支队伍现在还有人吗？我以为爷爷之后，那里就只剩下名字了。”

　　他的话像是一把钝刀，割在武田一铁的心上。但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国文老师，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他依旧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额前的汗珠几乎要滴落下来。

　　“乌养先生！我知道这很唐突！我也知道，乌野排球部已经很久没有拿出过像样的成绩了！”武田一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但是，现在的乌野不一样了！我们有一群真心热爱排球、渴望胜利的孩子！他们每天都在拼命练习，只是……只是他们缺少一位真正能指引方向的人！”

　　“哦？真心热爱？渴望胜利？”乌养系心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每年春天，都会有那么一群热血上头的小鬼，喊着要称霸全国，然后呢？夏天一过，热情消退，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去。”

　　“不是的！”武田老师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焦急的光芒，“他们不一样！我们有影山君，一个非常有天赋的二传手，虽然性格有些……呃，直接，但他的托球精准得可怕！还有日向君，虽然个子小，但拥有惊人的弹跳力和速度！还有其他队员，三年级的队长泽村君，副队长菅原君，他们都在为了队伍的复兴而努力！甚至还有一位……”

　　武田一铁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北川圭那张总是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平静脸庞。那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很奇特，明明只是个一年级，却总能说出一些一针见血的话，仿佛能洞察一切。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向乌养形容这个“特殊”的存在。

　　“总之，他们是有潜力的！只是像一盘散沙，需要您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来将他们凝聚起来！”武田老师再次深深鞠躬，“而且，我们已经约好了！黄金周的时候，要和东京的音驹高中进行练习赛！”

　　“音驹？”乌养系心抱着胸的手臂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所学校那么简单。

　　“是的！音驹高中！猫又教练亲自带队！”武田一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反应，连忙补充道，“我们想……我们想重现当年老乌养教练和猫又教练之间的‘垃圾场对决’！这是孩子们的心愿，也是……也是乌野复活的号角！”

　　“垃圾场的对决……”乌养系心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他童年记忆中，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词汇，充满了宿命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激情。他仿佛能闻到记忆中，老旧体育馆里汗水与尘土混合的味道，以及爷爷在场边声嘶力竭的呐喊。

　　该死的，这个戴眼镜的老师，竟然知道用什么来戳他的软肋，坂之下商店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乌养系心烦躁地啧了一声，抓了抓那一头乱糟糟的金发。他继承了这家小店，也继承了爷爷那份对排球既爱又恨的复杂情感。他曾经也是乌野排球部的一员，也曾梦想过带领队伍走向全国，但现实的残酷和某些不愿提及的过往，让他早早地收起了那份热情，选择当一个平凡的商店老板。

　　“就算我答应去看看，”他终于松了口，但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善，“你们那群小鬼头，能听我的吗？我可没什么耐心去哄一群乳臭未干的家伙。”

　　武田一铁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他连忙直起身子，激动地说道：“您放心！孩子们都非常渴望得到专业的指导！他们一定会认真听从您的教诲！他们……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哼，说得比唱得好听。”乌养系心撇了撇嘴，从柜台下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并没有点燃，“练习赛是什么时候？”

　　“下下周的周六！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武田一铁连忙报上日期，生怕他反悔。

　　“十天……”乌养系心眯起眼睛，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正好，店里最近也不算太忙。”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吧，练习赛那天，我会过去看看。只是看看而已，别指望我会正式当什么教练。”

　　他特意加重了“只是看看”这几个字，仿佛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乌养先生！”武田一铁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形，他再次深深鞠躬，这一次，充满了感激与释然，“您放心，孩子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行了行了，别鞠了，我这小店的门槛都快被你踏平了。”乌养系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当武田一铁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期待，脚步轻快地离开坂之下商店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商店街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人们下班后的喧嚣。

　　乌养系心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后，叼着那根未点燃的香烟，目光投向了墙角一个蒙尘的纸箱。那里放着一些爷爷留下的旧物，其中就有几本磨损严重的排球战术笔记和一枚褪色的奖牌。

　　“垃圾场的对决吗……”他喃喃自语，眼神有些飘忽，“老头子，你当年，也是这么麻烦地把那些小鬼们一个个捡回来的吗？”

　　他仿佛看到，自家爷爷叼着烟，叉着腰，对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小乌鸦们吹胡子瞪眼的场景。那画面，既遥远，又有些莫名的亲切。

　　“麻烦死了。”他烦躁地叹了口气，将香烟从嘴边取下，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话虽如此，他的脑海中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乌野现在队员的模样。那个传说中很厉害的二传手，那个弹跳力惊人的小个子……还有，武田老师刚刚欲言又止时提到的那个“特殊”的存在。

　　会是什么样的队伍呢？真的能让那只飞不起的乌鸦，再次扇动翅膀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下下周的周六，他会去体育馆看个究竟。或许，只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那点被勾起来的好奇心。又或许，是为了那个在他记忆中，永远充满烟火气和呐喊声的“垃圾场”。

　　与此同时，乌野高中排球部的体育馆内，结束了一天训练的少年们，正三三两两地收拾着东西。

　　“不知道武田老师那边怎么样了……”菅原孝支有些担忧地说道。

　　“肯定没问题的！武田老师那么努力！”日向翔阳倒是信心满满，尽管他还在为新的快攻练习而全身酸痛。

　　影山飞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擦拭着排球，眼神却不时瞟向体育馆门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月岛萤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山口忠小声议论着什么。

　　而北川圭，则刚刚完成了他给自己制定的最后一组核心力量训练。汗水浸湿了他的t恤，呼吸也有些急促，但他眼神清明，丝毫不见疲惫。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听着队友们的议论，嘴角微微勾起。

　　真正的教练，是催化剂。他很清楚这一点。乌养系心，这个名字在前世的记忆中，与乌野的崛起紧密相连。

　　接下来，就看这群羽翼渐丰的雏鸟们，能否抓住这股风，真正地翱翔于天际了。

　　北川圭的目光扫过场内每一个挥洒汗水的身影，心中默默想道：身体的强化还需要时间，但战术的种子已经播下，只要那位教练到来，乌野这台机器，就能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运转起来。

　　他对于即将到来的黄金周合宿，以及与音驹的练习赛，充满了期待。那将是检验他初步“成果”的第一个舞台，也是乌野迈向新生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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