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体的反馈与新的种子

　　地狱般的第一周基础训练结束后，周一的清晨，日向翔阳是在一阵仿佛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酸痛感中被唤醒的。

　　整整七天，这种感觉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它与以往任何一次训练后的疲劳都截然不同。不是那种大运动量后，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滞涩的疲惫，而是一种来自腹部深处、后腰两侧、臀部、乃至大腿内侧等一些他此前几乎从未“认识”的肌群，所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尖锐而烧灼般的酸痛。

　　第一天，他感觉自己像被大卸八块。第二天，他感觉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在骨头上刮。到了第三、第四天，当酸痛叠加到顶峰时，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在睡梦中因为核心肌群过度疲劳而断成两截。他和影山在训练间隙，甚至连互相吐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两条濒死的鱼一样瘫在体育馆的地板上，怀疑人生。

　　这真的有用吗？那个叫北川的家伙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在日向脑海中闪过。

　　然而，当他换好衣服，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学校体育馆开始晨练时，某种奇妙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日向，接我一球！”

　　田中龙之介大喝一声，一记他标志性的、势大力沉的跳发球呼啸而来。换做是一周前，面对这种球，日向的反应多半是勉强伸手一垫，然后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最后狼狈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但今天，就在排球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按照北川圭一周来不断重复的口令——“收紧核心！”——去做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凝实的力量，从他那酸痛了一周的腹部和腰部猛然升腾而起，仿佛在身体的中心瞬间打下了一根坚不可摧的钢筋。

　　“砰！”

　　排球与手臂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日向的双脚如同被强力胶水粘在了地板上，身体仅仅是微微一晃。手臂上传来的巨大冲击力，仿佛撞上了一座大坝，瞬间就被那根无形的“钢筋”吸收、传导、卸掉了大半。球虽然垫得依旧不够完美，高高地向上弹起，但……他站住了！他纹丝不动地站住了！

　　一周的折磨，一周的酸痛，一周的怀疑……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最直观、最震撼的身体反馈。

　　“哦哦哦！”日向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低头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腹部，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神明的馈赠，“影山！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身体好像……好像不一样了？”

　　球网的另一边，影山飞雄的感受甚至比日向更加深刻和具体。

　　他没有日向那么夸张的肢体反应，但内心的波澜早已卷起了惊涛骇浪。这一周，他每天早上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活动自己的肩膀和腰腹，感受着那该死的酸痛，并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就在刚才，晨练中练习托球时，那种积累了一周的量变，终于引发了质变。

　　他对身体的控制力，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尤其是在一次为了迁就跑错位置的日向，身体在半空中已经完全失去平衡时，他强行拧腰送出的调整传球。放在一周前，这球百分之百会因为核心力量不足而导致手指变形，最终传出一个让日向根本无法扣杀的“坏球”。

　　可刚才，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酸痛的腹肌猛然收缩，像一只强有力的手，硬生生拽住了他摇晃的上半身，为他创造了零点几秒的稳定。 这个稳定，让他的手指在最后一刻依旧保持了精准。

　　“咻——”

　　排球仿佛被无形的轨道牵引着，精准无比地飞到了日向的最高击球点。

　　这种变化，对于影山这种将排球视为生命的怪物天才来说，不亚于一场地震。他终于明白，北川圭所说的“地基”，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总是一副没睡醒样子的家伙……所展示的，是一个他闻所未闻的、通往更高境界的全新世界。

　　于是，当傍晚的常规训练结束，大地队长宣布解散时，一个奇异的场景出现了。日向和影山，这两个一周以来每天都累得像狗一样的“受害者”，此刻却前所未有地主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围到了北川圭的身边。

　　“北川！今天练什么？还是那些吗？我的腹肌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了！”日向已经将一周的痛苦哀嚎彻底抛到了脑后，双眼放光，满脸都写着“快来狠狠地训练我”的渴望。

　　“……继续吧。”影山则是用他那惯有的、别扭到极点的简洁方式，表达了自己经过一周地狱折磨后，所产生的最坚定的认可和期待。

　　看着两人这副被身体的直观反馈彻底征服的狂热态度，北川圭知道，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踏了出去。对付这两个单细胞生物，再多的理论也不如让他们亲身在地狱里走一遭，再让他们看到天堂的入口来得有效。

　　“今天的训练量，比昨天加一点。”北川圭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他心里清楚，趁热打铁的时机到了，是时候在这两块已经被彻底开垦并翻松的土地上，播下新的种子了。

　　当第二组“鸟狗式”平衡训练结束，在短暂的休息间歇，他状似无意地对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日向说道：“身体的基础只是第一步，它能让你跳得更高，站得更稳。但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你的眼睛。”

　　“眼睛？”日向眨了眨那双因疲劳而有些涣散的眼睛。

　　“没错。”北川圭的语气不带一丝玩笑，“你在空中扣球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吧？”

　　这句话如同一支利箭，精准地命中了靶心。

　　日向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大声反驳道：“我、我那是出于对影山的百分之百的信任！我相信他一定会把球传到我手上！”

　　“信任是怪人快攻成立的基础，但它不能是你放弃思考的借口。”北川圭的语气陡然严肃了起来，那平静的眼神里透出的压迫感，让日向不自觉地闭上了嘴，“一个真正的王牌，他的眼睛在空中，应该能看穿整个球场。对方拦网手的手指是张开还是并拢，他们的手型封堵的是直线还是斜线，他们起跳的时机是早了还是晚了，后排防守队员是站在深位还是浅位……这些所有的信息，都应该是你决定这一球是全力扣杀、是打手出界、还是轻轻吊向空当的依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命运完全交给你的搭档和运气。”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你的眼睛，也需要像你的肌肉一样，进行训练。”

　　“眼睛……也能训练？”这对日向来说，简直像是在听天书，一个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的大门，似乎被推开了一条缝。

　　说完日向，北川圭又转向了另一边，那个正默默用毛巾擦拭着汗水，耳朵却一直竖着偷听的影山。

　　“影山，我问你，对一个二传手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精准的托球。”影山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

　　“不，是手指。”北川圭直接否定了他的答案，“更准确地说，是稳定、强大且不知疲倦的手指。”

　　影山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你的手指，就是你的生命线。”北川圭的声音很平淡，却让影山心头一震，“光有强大的身体素质和冷静的比赛大脑还不够，你必须拥有能够将你脑海中那些天才般的想法，百分之一百、不打折扣地执行出来的终端。力量、柔韧性、耐力，三者缺一不可。否则，比赛打到第五局，你的体力还在，大脑还清醒，但你的手指却因为疲劳而无法再送出最完美的托球，那又有什么用？”

　　他从自己那看起来总是乱糟糟的运动背包里，翻出了一个构造简单、像是迷你握力器一样的东西，丢了过去。

　　“这个叫可调节式手指力量训练器，也是我看电视购物时顺手买的。每个手指的阻力都可以单独调节。”北川圭解释道，“有空的时候就练练，不管是看书还是课间休息。它能强化你指尖和掌心的力量，提升你传球瞬间的稳定性，也能有效预防戳伤。毕竟，手指可是很脆弱的。”

　　影山默默地接过了那个小巧的训练器。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它放在手心，用大拇指拨动了一下上面调节阻力的旋钮，然后将五个手指分别放在对应的按键上，用力一握。

　　一股清晰的、带着韧性的阻力从指尖传来，与他平时接触排球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没有立刻放下，而是保持着握紧的姿势，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对自己“武器”的深度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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