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狩猎场的逆转（下）

　　影山飞雄的指尖，冰凉。

　　那颗由泽村大地稳稳送来、在他头顶形成完美弧线的排球，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

　　进攻。

　　用什么方式进攻？

　　是相信日向的速度，再一次用怪人快攻撕开防线？还是将球传给后排的东峰，用绝对的力量进行突破？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每一个选项似乎都通向一个被预设好的陷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球网对面，那双懒散的猫眼正在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做出选择，然后将他连同他的选择，一起吞噬。

　　这股迟疑，不过是短短一秒。

　　但在瞬息万变的球场上，一秒，已经足够漫长。

　　“就是现在！”

　　黑尾铁朗的声音低沉而锐利。他与犬冈走的脚步几乎完全同步，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向着日向翔阳的助跑方向压了过去。

　　他们甚至没有完全起跳，只是做出了预备拦网的姿态。但就是这个姿态，已经封死了影山向左侧传球的大部分线路。

　　影山飞雄的瞳孔骤然一缩。

　　被预读了！连他的犹豫都被算计在内！

　　情急之下，他放弃了所有复杂的战术，手腕一抖，将球托向了右侧的田中龙之介。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强攻选择。

　　然而，孤爪研磨的脚步，早在影山出手前，就已经向着右侧场区，不紧不慢地移动了两步。

　　他就像一个棋手，早已看穿了对手接下来三步的棋路。

　　田中龙之介怒吼着起跳，手臂奋力挥下！

　　排球重重地砸向音驹的场地。

　　但是，夜久卫辅的身影，早已等在了那里。他滑步、下蹲、手臂架起，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砰！”

　　排球砸在他的手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冲击力让他的身体微微后仰，但他脚下扎根，硬生生将这记重扣的力量，卸掉了大半。

　　球高高弹起，形成了一道近乎完美的防守反击弧线。

　　“机会球！”音驹的队员们齐声喊道。

　　球，再一次飞向了孤爪研磨的头顶。

　　乌野的队员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完成进攻的田中和影山，此刻身处前排，位置尴尬。而日向、月岛等人，则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集体迟疑，阵型出现了微小的、却致命的混乱。

　　孤爪研磨甚至没有去看乌野的拦网站位。

　　他的双手轻轻一推，将球送到了中路。

　　黑尾铁朗的身影拔地而起，他的面前，是月岛萤仓促之间形成的单人拦网。

　　“休想！”

　　月岛咬着牙，将手臂伸向极限。

　　黑尾铁朗在空中，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他的手腕，在击球的瞬间，向内侧轻轻一转。

　　一个轻巧的斜线吊球。

　　排球擦着月岛的指尖飞过，改变了一个微小的方向，落在了他身后那片无人能及的空地上。

　　“啪嗒。”

　　17：23。

　　“哔——！”

　　乌养系心猛地站起身，双手在身前用力一挥，做出了暂停的手势。

　　乌野的队员们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垂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下场。球场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属于音驹的节奏，已经彻底笼罩了他们。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是吸入了沉重的铅块。

　　“可恶！可恶！可恶！”

　　日向翔阳用毛巾盖着头，身体因为不甘而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无论如何冲撞，都只能撞在那些冰冷的、无形的铁栏上。

　　影山飞雄则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刚才的传球，是他高中比赛生涯中，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力。

　　“都打起精神来！”泽村大地拍着手，试图鼓舞士气，但连他自己的声音里，都透着一丝干涩。

　　乌养系心看着队员们的样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他知道，现在任何精神上的鼓舞都显得苍白无力。队伍的心脏，被对方捏住了。不解决这个问题，说再多都是空话。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少年。

　　北川圭拿起一瓶水，递给了刚走下场的西谷夕，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围拢过来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输给了自己的‘习惯’。”

　　他没有看任何人，视线落在对面音驹的休息区，那个正在低头喝水的布丁头少年身上。

　　“影山习惯了在关键时刻依靠最强的武器，所以他下意识想找日向。日向习惯了只要有机会就全速冲刺，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得分方式。田中和东峰习惯了用力量说话。西谷和大地习惯了将防守的重心放在对方的强攻路线上。”

　　北川圭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精准地扎在每个人的痛点上。

　　“这些习惯，是我们强大的根基。但孤爪研磨，把它们变成了我们的枷锁。他不需要猜测我们的战术，他只需要看我们的习惯，就能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不是在和我们打排球。”北川圭收回目光，看向了脸色铁青的影山飞雄。

　　“他是在驯兽。”

　　“驯兽”两个字，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乌养系心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该怎么做？临时改变所有人的习惯吗？这不可能。”

　　“不，不需要改变。”北川圭摇了摇头，“我们不仅不能改变，还要把这个习惯，表演得更像。”

　　“表演？”月岛萤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一丝疑虑。

　　北川圭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

　　“没错，表演。下一球，无论接得怎么样，都把第一个球传给影山。”他看向了泽村和西谷。

　　两人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日向，“你，用你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去跑你最擅长的快攻路线。喊出来，跳起来，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就是要扣那最后一球。”

　　日向翔阳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

　　“东峰前辈，田中前辈，你们也一样，做出最强的助跑姿态，把你们的杀气全部放出来。”

　　东峰和田中对视一眼，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最后，北川圭的视线落在了全场最关键的那个人身上。

　　“影山。”

　　影山飞雄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困惑。

　　“他们所有人的表演，都是为了给你创造一个舞台。”北川圭的声音压得很低，“孤爪研磨在看我们的习惯，黑尾铁朗在读我们的意图。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最完美的、最符合他们预期的‘习惯’和‘意图’。”

　　“当所有人都以为你要把球传给日向的时候，”北川圭伸出食指，在战术板上，轻轻地点了一下网前的一个位置，“你的目标，是这里。”

　　那是指示网正中央，一个离网口只有不到三十厘米的区域。

　　“二次进攻？”影山飞雄瞬间明白了。

　　“不完全是。”北川圭纠正道，“不是为了得分的二次进攻，而是为了打破预判的二次进攻。你的动作，从起跳到举手，都要和传给日向的怪人快攻一模一样。直到指尖触球前的最后一毫秒，再改变。用一个最轻、最隐蔽的吊球，把球点过去。”

　　他看着影山飞雄，眼神锐利如刀。

　　“他能预判战术，能利用习惯，但他预判不了一个天才在最后一刻的即兴发挥。你能做到吗？”

　　影山飞雄死死地盯着战术板上的那个点，脑海中疯狂地模拟着那个动作。那需要极致的身体控制力和手腕的柔韧性。

　　他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拧紧了水瓶的盖子，站起身。

　　那双眼睛里的迷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怒的、属于王者的凶狠。

　　“哔——！”

　　暂停结束。

　　双方队员重新回到场上。音驹那边，依旧是孤爪研磨发球。

　　还是那个软绵绵的、毫无威胁的上手飘球。

　　西谷夕稳稳地将球垫起，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向了影山飞雄的头顶。

　　一切，都和北川圭剧本里写的一模一样。

　　球在空中飞行的瞬间，乌野整个进攻体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轰然启动！

　　“来吧！”

　　日向翔阳像一颗橙色的子弹，从后排猛地射出，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速度提到了极致！

　　“噢噢噢噢！”东峰旭和田中龙之介，也从两翼发起了全力助跑，气势汹汹，仿佛要将球网撕碎。

　　整个乌野，都散发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气息。

　　对面，黑尾铁朗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快攻！”

　　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犬冈走，再一次扑向了日向的路线。

　　孤爪研磨的视线，则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影山飞雄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看见了影山起跳的姿势，看见了他手臂抬起的角度，看见了他眼中那份“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然。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影山飞雄的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他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做出了那个他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属于怪人快攻的传球姿势。

　　就是现在！

　　黑尾铁朗和犬冈走的身体，升到了最高点，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

　　然而，就在影山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排球的那一刹那。

　　他的身体，在空中，有了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停顿。紧接着，他那准备向前推送的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下一弯，指尖轻轻地，对着排球的底部，向前一抹。

　　动作的变换，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排球，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化作一道直线射向日向。

　　它只是被轻轻地、柔和地，向前“推”了一下。

　　球以一道极低、极平的弧线，堪堪越过了球网的白边，然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垂直地、笔直地，向着地面坠落。

　　它的落点，正是黑尾铁朗和犬冈走因为全力起跳，而露出的身前那片小小的空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黑尾铁朗在空中，瞳孔猛地收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球，从自己的脚下坠落，却无能为力。

　　孤爪研磨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清晰无比的震惊。

　　“啪嗒。”

　　排球落地。

　　18：23。

　　孤爪研磨缓缓地转过头，视线越过整个球场，第一次，没有去看影山飞雄，而是直直地射向了乌野的休息区。

　　在那里，北川圭只是平静地拿起战术板，将刚才画下的痕迹，轻轻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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