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火种（下）

　　“所以，第一个问题，出在我们的‘体系’上。我们太容易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却没有建立起一个足以应对变化的、坚固的体系。”

　　说完，北川圭的目光转向了全场最核心，也是此刻最痛苦的人。

　　“影山。”他叫了名字，“你的才能毋庸置疑，但当怪人快攻这把最锋利的矛被限制住时，你下意识拿出的，还是中规中矩的强攻传球。那次二次进攻是天才的灵光一现，但它还不是你的常规武器。孤爪研磨不是在防守你，他是在驯兽，他只用一场比赛，就摸清了我们这头‘猛兽’的所有攻击习惯。而你，作为球场上的‘国王’和‘指挥官’，却没有能赋予你的猛兽们更多的变化。”

　　“你的天赋，不应该只用来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精准。它更应该用来创造‘选择’。让对手永远猜不到，你的下一个音符会落在哪里。”

　　影山飞雄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死死地盯着战术板，将北川圭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接着，北川圭的笔尖，指向了正把毛巾盖在脸上，似乎在无声哭泣的日向翔阳。

　　“日向。”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抬起头来。今天我们能得分，一半的功劳要记在你身上。你是完美的诱饵，你的速度和弹跳，足以吸引任何拦网手的全部注意力。这是我们的宝藏。”

　　日向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但是，”北川继续道，“当诱饵的威胁性只有一种时，就太容易被看穿了。孤爪研磨从头到尾，只需要防住一种可能，那就是‘最快’的快攻。他不需要去管你会打直线还是斜线，因为你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看到球网对面的情况。你还在依赖影山的托球。”

　　“你需要武器。”北川圭一字一顿地说，“除了速度之外的，第二种，第三种武器。想象一下，当你在空中，不仅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还能睁开眼，清晰地看到拦网手的位置，看到他们指尖的空隙……那时候，你就不再只是一个诱饵，而是能自己决定命运的、真正的王牌。这，就是你接下来的课题。”

　　日向的呼吸一滞，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眼前展开，眼中的泪水被一种名为“渴望”的火焰所取代。

　　然后，北川的目光落在了月岛萤身上。

　　“月岛。”他直接说道，“我们谈过‘诱导式拦网’，我知道今天你在尝试。但你的诱导，失败了。”

　　月岛萤的身体一僵。

　　“你凭借身高和赛前分析，预判了山本猛虎的扣球线路，并试图将他引向直线。”北川的语气变得锐利起来，“你的想法没错，但执行错了。你的陷阱，设得太早、太明显了。你在他起跳前，身体的重心和手型就已经暴露了你的意图——‘我故意放直线给你打’。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聪明的打手出界，你的拦网成了他利用的工具。”

　　“真正的‘猎网’，不是一个预设好的静态陷阱。”北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它是在对手起跳到挥臂的最后一瞬间，根据他的助跑角度、肩膀朝向、甚至是眼神，即兴编织出来的。你要让他相信，他看到的空当是他自己发现的‘机会’，而不是你故意留下的‘路径’。你的欺骗，需要更快的反应和更逼真的演技。否则，你的聪明，就会变成被对手利用的破绽。”

　　最后，北川圭的目光扫过泽村大地、菅原孝支、东峰旭和西谷夕。

　　“大地前辈，菅原前辈，旭前辈，西谷前辈。我们的基础，是全国级别的。西谷前辈的救球，大地前辈的稳定，旭前辈的强攻，菅原前辈的策应，都是我们的支柱。但今天，我们输得这么惨，不是因为你们不够强，而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把所有人的力量‘连接’起来。”

　　“音驹的哲学是‘连接’。防守连接进攻，二传连接攻手，队员之间互相连接。而我们，是断裂的。影山和日向是一条线，其他人是另一条线。我们就像一堆强大的零件，却没有组装成一台精密的机器。”

　　一番话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乌养系心久久没有言语。北川圭的每一句话，都将乌野这支队伍的优点和致命缺点，呈现在他面前。

　　他一直以为，乌野的短板在于经验和配合。但现在看来，问题的根源，是战术思想上的落后。

　　不知过了多久，瘫坐在地上的田中龙之介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走到北川圭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北川。我明白了。”

　　紧接着，西谷夕也跳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得对！我们还差得远呢！这样才有意思啊！”

　　一个，两个，三个……

　　乌野的队员们陆续站起身，他们脸上的沮丧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斗志和清晰的目标感。

　　乌养系心看着这番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走到北川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面向所有人，用尽全力吼道：

　　“都听到了吗！现在的我们就像一只刚出生的乌鸦遇到了成年的猫。这场失败，是音驹给我们上的最宝贵的一课！它让我们提前看到了全国级别的风景有多残酷，也让我们知道了，山顶在哪里，上山的路该怎么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今天的惩罚，北川已经用另一种方式替我执行了！用脑子流的汗，比用身体流的汗更重要！现在，都给我抬起头来！把今天的比分和所有不甘和屈辱，全部刻在心里！从明天开始，我们要把这些，百倍千倍地，在球场上还回去！”

　　“是！”

　　这一次，回答的声音，不再是输球后的泄愤，而是发自内心的、找到了方向的、震耳欲聋的怒吼！

　　乌养系心看着眼前这些重新燃烧起来的少年们，最后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平静的少年。

　　这家伙是火种。

　　是能将一群迷失的乌鸦，重新引向太阳的、那最初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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