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准备

　　体育馆的角落，被无形地划分出了一块独立的、气氛截然不同的区域。

　　乌养系心手里拿着秒表和记录板，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他面前，北川圭完成了流畅的助跑，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像一根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奋力向上窜起。他的指尖沾着白色的镁粉，在最高点奋力拍向墙上悬挂的标尺。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北川圭稳稳落地，双腿微曲，流畅地卸去了下坠的力道，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他立刻回头，目光紧紧锁在自己留下的那个崭新的白色印记上。

　　乌养系心在记录板上写下了一个数字，然后抬起头，难得地对着北川点了点头。“又高了两公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认可，“你这几个月的功夫，没白费。”

　　北川圭只是“嗯”了一声，走到一旁，拿起水瓶灌了一口。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颚线滑落，他的眼神平静，却看不到丝毫的满足。这个成绩，足以让他在乌野的非攻手队员中名列前茅，但距离他脑海中那个真正的“赛场”，还差得太远。

　　没有休息，他直接走向了为折返跑画好的标志线。

　　他想上场。不是作为场边的建议者，不是作为偶尔救火的奇兵，而是作为一名能够从头到尾参与比赛的、真正的选手。而这不断提升的运动能力，就是他通往那个位置的、唯一且坚实的阶梯。

　　而在球场的另一端，激烈的练习早已进入了白热化。

　　“再来一球！”

　　影山飞雄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他重新拿起球，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迷茫，而是被注入了全新算法的冷酷与专注。推翻重来是愚蠢的，将闪电变慢是自断双臂。他要做的，是在时速100公里的前提下，让车轮精准地压过路面上指定的一枚硬币。

　　他对面的日向翔阳，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将脑子里所有杂乱的画面清空。“月岛的……左手……”他反复默念着，视野主动收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对面那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拦网站在网前，而他视野的焦点，则死死锁在了对方那只垂在身侧、手指修长的左手上。

　　影山将球抛起，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指尖。球下落的瞬间，他的手腕、手指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内收，发力的时机也提前了零点零几秒。

　　“砰！”

　　球出手了。速度，依旧是那道令人心惊的闪电。日向几乎是同步起跳。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月岛的左手。影山的控制出现了偏差，球的顶点降低了，但位置也更靠近球网。日向的眼中只有月岛的手，身体却遵循着旧的肌肉记忆，向前挥臂。

　　“啪！”

　　排球直接被他自己狠狠地拍在了球网上，软绵绵地掉了下来。

　　影山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失败了。但是，感觉不对。这次失败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同。球的速度回来了，只是……还不够准。

　　“再来！”影山没有怒吼，只是简单地发出了指令。

　　第二次，日向勉强跟上了球，但动作变形，球歪歪扭扭地飞出了底线。第三次，擦网。第四次，挥空。

　　第五次，日向的视线被晃动的球带走，又闭上了眼睛，凭本能打出了一记被月岛轻松拦下的直线球。

　　“呆子！”影山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说了只看手！”

　　“我……我没控制住！”日向抱着头，满脸痛苦。

　　月岛萤站在网对面，镜片后的眼神愈发冰冷。他像是站在实验室外观察两只小白鼠的科研人员，冷漠地记录着它们每一次失败的姿态。

　　第六次进攻。

　　或许是无数次失败后的量变积累，这一次，影山指尖的感觉无比清晰。球被他以完美的力道和角度送出，轨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平直，顶点被精准地压在了网口上方约五十厘米的高度。

　　日向翔阳起跳了。

　　因为影山的托球轨迹变了，球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飞向击球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反而没有时间去看球，他所有的注意力，只能被迫地、全部集中在球网对面。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月岛萤的右手，在那一瞬间，有一个非常细微的、向内侧移动的趋势。月岛预判了直线球！

　　这个念头甚至没能在日向的大脑里完整形成。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一直以来只会全力挥动的手臂，在即将触球的刹那，手腕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向外侧轻轻一撇。

　　“啪！”

　　清脆的击球声响起。排球没有发出撕裂空气的呼啸，而是擦着月岛左手指尖的外侧，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高速弹射出去。

　　球落地了。砸在了边线上，界内。

　　整个体育馆，有那么一秒钟，陷入了死寂。

　　日向翔阳落地后，呆呆地看着自己刚刚挥过的右手。他感觉到了，球擦过对方手指的感觉，通过掌心，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影山飞雄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他看着滚落在地的排球，又猛地抬头看向日向。那不是一个完美的扣杀，是依靠打手出界得分。但是，在那个速度下，日向睁着眼睛，改变了球路。

　　作为背景板的月岛萤，感受最为真切。他放下手，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上面还残留着被球高速摩擦过的、火辣辣的触感。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不是巧合。日向翔阳，那个只会闭着眼睛乱挥的家伙，在空中看到了他的动作，并精准地利用了他的拦网。

　　球场的那一边，东峰旭再次起跳，用尽全力将球扣向月岛负责的区域。

　　月岛的眼睛死死盯着东峰的肩膀和手臂。根据之前的数据，东峰学长在疲劳状态下，有70%的几率会选择更容易发力的直线进攻。

　　他起跳了。这一次，他的手臂不再是直愣愣地向前伸，而是刻意地，将右手的手掌微微向内倾斜了一个角度，左手则保持常规封堵，形成了一个不对称的形态。

　　他在诱导。他在用自己最擅长的理性，布下一个陷阱。

　　“砰！”

　　排球不偏不倚，正如他所料，重重地砸在了他倾斜的右手上。巨大的力量传来，但月岛咬紧牙关，稳住了核心。排球被他的手掌改变了方向，高高地弹起，朝着西谷夕所在的位置飞了过去。

　　“好机会！”西谷夕的眼中闪着光，一个漂亮的鱼跃，提前移动到了落点，双手稳稳地将球垫起。

　　“我来！”菅原孝支迅速补位，将球托向了另一侧的田中。

　　“看我的！”田中龙之介大吼一声，一记重扣，将球狠狠砸向了对面的空档。

　　球，落地。一个由月岛的诱导拦网发起，由西谷完美接起，最后由田中完成反击的流程，无比顺畅地完成了。

　　西谷从地上一跃而起，兴奋地冲着月岛大喊：“月岛！干得漂亮！那个角度舒服死我了！”

　　月岛萤落地，他看着自己有些发麻的右手，默默地推了推眼镜。

　　角落里，北川圭正在进行三十米冲刺。他的每一步都拼尽全力，胸口因为剧烈的喘息而灼痛。冲过终点线，他几乎是靠惯性才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乌养系心按下了秒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然后对着记录板上的数据摇了摇头。

　　北川圭走了过来，看到了那个数字，也看到了乌养教练的表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默默地走回了起点。

　　体育馆内，排球撞击地板和手臂的声音，以及少年们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持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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