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日常

　　翌日清晨，乌野高中第二体育馆。

　　晨光透过高窗，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排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鞋底摩擦的尖锐声响、少年们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首独属于排球部的晨间交响曲。

　　训练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队员们正进行着基础的接发球练习。然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今天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与期待。菅原不时地望向门口，泽村的口令比平时更加严厉，就连一向精力无限的日向，在捡球时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在等，等武田老师带来的消息。

　　“砰——”

　　体育馆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气喘吁吁的武田一铁扶着门框，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但那副被镜片遮挡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大家……大家听我说！”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滞，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武田一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宣告胜利的语气，大声说道：“我找到了！乌养教练的孙子，乌养系心先生，他……他答应来看看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体育馆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哦哦哦哦！太棒了！武田老师！”田中龙之介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真的吗？教练？！我们有教练了？！”日向翔阳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他一把抓住影山的肩膀拼命摇晃。影山没有理他，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震动和期待。

　　“太好了……”泽村大地和菅原孝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他们肩负着队伍太久，太渴望有一位真正的领路人了。

　　“嘛，冷静点，”月岛萤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打破了这片热烈的气氛，“老师说的应该是‘答应来看看’吧？坂之下商店的那个金发老板，我可不觉得他像是会耐心教导别人的类型。”

　　武田老师的兴奋劲被噎了一下，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呃……月岛同学说的没错。乌养先生的原话是，他会在黄金周与音驹的练习赛时过来‘看看情况’。但是，我相信只要大家表现出我们的决心和潜力，一定能打动他的！”

　　“看看情况……”泽村大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这不仅仅是一场与宿敌的练习赛了。这更是一场决定乌野未来的“面试”。他们必须在这场比赛中，向那位可能是未来主帅的人，毫无保留地展示出乌野的价值。

　　泽村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过来：“都听到了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到黄金周合宿，每一次训练都给我拿出百分之二百的专注！我们要在音驹面前，在乌养先生面前，证明乌野还没有死！”

　　“是！”少年们异口同声的呐喊，响彻了整个体育馆，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人群的角落里，北川圭默默地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他的心跳很平稳，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乌养系心会来，这是必然的。但月岛说得对，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男人，绝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打动的，他需要的，是能让他看到“胜利的可能性”的武器。

　　而现在的乌野，武器还很粗糙。

　　北川圭的目光扫过球场。影山的托球精准而暴力，但意图过于明显，容易被经验丰富的拦网手预判。日向的弹跳和速度是天赋，可一旦被限制起跑路线，就会威力大减。而月岛……他的拦网很理智，却缺少了最关键的压迫感和欺骗性。

　　这些，都必须在乌养教练到来之前，得到最低限度的“优化”。

　　他必须加快“播种”的速度了。

　　接下来的几天，排球部的训练氛围陡然一变。一种紧迫感笼罩着所有人。而北川圭，也开始了他不动声色的“指导”。

　　这天下午，分组对抗练习。

　　影山飞雄送出一个完美的托球，日向翔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高高跃起。然而，对面的月岛和另一名队员组成的双人拦网，如同预演过无数次一般，精准地封死了他的直线球路。

　　“砰！”

　　排球被结结实实地拦回，重重砸在日向这一侧的场内。

　　“白痴！跟你说了要看拦网手的位置！”影山飞雄的怒吼声立刻响起，“你的眼睛是装饰品吗！”

　　“啰嗦！你的托球太正直了，他们早就等着我了！”日向翔阳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怒火。

　　眼看两人又要陷入日常的争吵循环，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练习结束后，你们两个，留下来。”

　　是北川圭。他只是站在场边，擦着汗，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影山和日向同时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继续训练。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空旷的体育馆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以及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好奇的菅原孝支。

　　北川圭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拿起一个排球，走向球网，对影山说道：“用你给日向的那种快攻节奏，托个球给我。”

　　影山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身为二传手的自尊，让他送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仿佛静止在空中的托球。

　　北川圭的助跑并不快，甚至有些悠闲。但他起跳的时机却妙到毫巅，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就在影山和日向以为他要以雷霆之势扣杀时，北川圭的动作却变得无比轻柔。

　　他的目光根本没看球，而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对面空无一人的球场。然后，他的手腕轻轻一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将排球从指尖“抹”了出去。排球擦着球网，以一道诡异的弧线，无声地落在了网前三米线的死角处。

　　影山和日向都看呆了。他们不是震惊于弹跳或力量，而是震惊于那种极致的控制力，和在空中仿佛时间变慢的从容。

　　“影山，”北川圭落地后，平静地看着他，“你的托球是一列准点到达的高速列车。快速、精准、强大。但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它的轨道和终点站。再快的列车，只要在终点站设下路障，就毫无用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锐利起来：“你的眼里只有日向这个最强的武器，这让田中前辈和东峰前辈的进攻，都变成了可以轻易预测的‘阳谋’。二传手是乐队的指挥家，而不是只盯着首席小提琴手的蹩脚学徒。你要学的，是如何用眼神和假动作，去‘欺骗’对手，让你的每一个托球都变成一道选择题，一道他们永远猜不对答案的选择题。”

　　“欺骗……”

　　这个词，他不是第一次从北川圭口中听到。但之前那句“最完美的武器也需要伪装”，对他来说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直到此刻，亲眼目睹了北川圭那化繁为简、却蕴含着极致球商的一击后，这个概念才终于变得清晰、具体。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精准”之上，还有一片更广阔、更复杂的领域。那不仅仅是技术，更是心理的博弈和战术的艺术。

　　接着，北川圭转向了日向翔阳。

　　“日向，你的速度和弹跳，是神赐的礼物。但这件礼物，你只发挥了它一半的价值。”

　　“一半？”日向不解地问。

　　“你只把它当成了武器，却忘了它也是你最好的眼睛。”北川圭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的速度让你比任何人都能更快地到达球场的最高点。在那个最高点，你应该能看清对面球场的一切——拦网手的站位，后排的空档，防守队员的重心。而你现在呢？你只看到了朝你飞来的排球。你在用神速的身体，配合着一双盲目的眼睛。”

　　“你的眼睛，应该看到更广阔的球场。”

　　北川圭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日向混沌的思维。他一直以来的烦恼，那种被高墙挡住的无力感，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

　　“从今天起，你们的加练，增加一个项目。”北川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日向，你在助跑起跳的瞬间，必须大声喊出你看到的对面拦网手的数量和大致位置。影山，你要练习用完全相同的起手式，将球传给你视野里的任何一个攻手。”

　　“什么时候，日向你的喊声能成为影山的指令，而影山你的托球能骗过所有人，你们的怪人快攻，才能进化成真正的‘鬼神快攻’，无可阻挡。”

　　说完，他便拿起自己的东西，朝门口的菅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体育馆里，日向和影山呆立在原地，脑中反复回响着北川圭的话。两人对视一眼，第一次没有争吵，眼中燃烧着同样炽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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