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弱的王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日向。

　　“拜托了！我叫日向翔阳。”橘色头发的少年一个箭步冲到北川圭面前，深深地鞠躬，几乎折成了九十度。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恳切与急迫：“请加入我们吧！我们现在……非常需要一个队友！”

　　北川圭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贴到地面的橘色脑袋，心中有些好笑。真是个单纯直接的家伙，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像一本摊开的漫画书。

　　紧随其后，影山飞雄也走了过来。他没有日向那么夸张的动作，但那股逼人的气场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北川圭单薄的身体，眉头紧锁，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不过，”他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可以打排球吗？”

　　北川圭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他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不……我没什么经验，只是……喜欢看。”

　　“只是喜欢看？”影山的声音冷了三分，“那你会接球吗？连球都接不起来的家伙，在场上只是个累赘。”

　　这话尖锐而刻薄，让一旁的日向都听不下去了，他直起身反驳道：“影山你这家伙！怎么能这么说话！北川同学是来入部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影山冷冷地回敬，“我们必须赢下这场比赛。一个完全不会的门外汉，只会让我们输得更惨。”

　　“你……”

　　“好了，都安静一下。”

　　泽村大地沉稳的声音再次介入，制止了新一轮的争吵。他先是安抚性地拍了拍日向的肩膀，然后转向北川圭，用温和语气说：“北川同学，是吧？情况就是这样。他们两个必须组队参加一场三对三的比赛，赢了才能正式入部。他们现在缺一个队友，你愿意……帮助他们吗？”

　　泽村的措辞很巧妙，用的是“帮助”而不是“加入”。这既给了北川圭台阶下，也给了他一种被需要的使命感，对于一个看似胆怯的新生来说，这种话术往往最有效。

　　北川圭的内心一片清明。他知道，这场戏，他必须演下去。他“犹豫”了片刻，目光在日向充满期盼的脸和影山写满“别来拖后腿”的脸上来回移动，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我愿意试试。”

　　“太好了！”日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影山飞雄则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切”，别过了头，显然对这个结果极不满意。

　　“那就这么定了。”泽村大地一锤定音，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对所有人宣布，“今天就到这里。影山、日向，还有北川，从明天开始，你们可以在早上来体育馆晨练。记住，在周六的比赛之前，你们不属于排球部的正式成员，不许在放学后的部门活动时间出现。”

　　说完，他看了一眼被田中搀扶着、依旧在揉脸的教导主任，表情严肃地走了过去，开始处理后续事宜。菅原孝支和善地对三个新生笑了笑，也跟了过去。

　　田中龙之介路过他们身边时，停下脚步，对着影山和日向比了个鬼脸，用嚣张的语气说：“哼哼，问题儿童二人组，再加上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你们这组合还真是前途无亮啊！哈哈哈！”

　　说完，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偌大的体育馆里，只剩下了这个刚刚被强制捆绑在一起的、看起来极不协调的三人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影山飞雄。他抱起一个排球，用下巴指了指球场的另一边，对北川圭说：“你，站过去。”

　　“诶？”

　　“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水平。”影山不容置喙地说道，“连球都碰不到的话，现在就趁早退出。”

　　北川圭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了对面底线附近。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羸弱了。

　　影山飞雄站在网前，没有助跑，只是随手将球向上轻抛，然后用标准的上手姿势，将球击了出去。那只是一记普普通通的上手发球。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慢慢地朝着北川圭的右侧飞去。

　　来了。

　　排球在北川的的眼中，球的飞行轨迹瞬间被拆解成无数帧的画面，空气的微小流动、球体的不规则旋转、最终的落点……一切数据都在他脑中飞速生成。

　　“右前方，三步，下沉。”

　　他踉跄着向右前方移动，脚步显得笨拙而凌乱，身体也因为跟不上预判的速度而失去了平衡。在日向和影山看来，他就像一个被吓坏了的初学者，胡乱地挥舞着手臂，马上就要摔倒了。

　　影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果然不行。

　　但就在北川圭的身体即将摔倒的瞬间，他的双臂却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他身前构成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稳固的接球平台。手腕下压，手臂绷紧，形成一个完美的斜面。

　　“砰！”

　　排球精准地击中了他手臂上那块小小的、被称为“甜区”的位置。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那颗本该被撞飞的排球，以一个柔和得不可思议的角度，缓缓地、稳定地向上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向了二传手最舒服的传球位置。

　　那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二传手都心满意足的“一传”。

　　日向翔阳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像铜铃。

　　影山飞雄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因为失去平衡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揉着手臂的北川圭。

　　“你……怎么做到的？”影山的声音有些干涩。

　　刚才那一幕的冲击力太大了。笨拙到可笑的脚步，狼狈不堪的姿势，却接出了一个完美一传。这种极致的反差，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北川圭坐在地上，感受着手臂传来的轻微麻木和心脏的跳动。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着，球大概会飞到那边，然后伸手去挡……是，是运气好吧？”

　　运气？影山飞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排球的世界里，或许有运气球，但绝没有“运气一传”。刚才那个接球的瞬间，手臂的角度、触球的时机、卸力的技巧……没有成千上万次的练习，是绝对不可能形成的肌肉记忆。

　　可是，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连跑两步都会喘，这巨大的矛盾感，让影山飞雄这个排球天才的脑袋，第一次出现了宕机的迹象。

　　“我不信。”他捡起球，又发了一个。

　　这次是左侧的短球。北川圭再次狼狈地移动，预判依旧精准，接球平台也依旧稳固。

　　“砰！”

　　球再次被完美地垫起。但这一次，北川圭没有摔倒，只是踉跄了几步，扶住了膝盖，大口地喘息起来。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再来！”影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执拗。

　　“砰！”

　　“再来！”跳发球。

　　“砰...”

　　不知道第几个球被垫起后，北川圭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地起伏，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太久没有运动的身体，就一会的功夫，就发出了警报。

　　日向翔阳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满眼的崇拜。在他看来，北川圭简直就是个深藏不露的接球大神！

　　而影山飞雄，则彻底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再接着发球。他看着那个扶着膝盖、汗出如浆、双腿甚至在微微发颤的北川圭，眼神变了。怀疑、审视，逐渐被一种浓厚的探究欲所取代。

　　他看得出，对方的疲惫是真实的，是那种长期缺乏锻炼的人突然进行剧烈运动后的正常反应。但他那神乎其技的接球技术，同样也是真实的。

　　他看不懂。

　　这个叫北川圭的男人，浑身都是谜。

　　北川圭扶着墙，努力平复着呼吸。他知道，自己的表现恰到好处。并且成功地在影山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好奇”的种子，这就够了。

　　他看着还在互相瞪眼的影山和日向，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是不懂如何信任他人的孤高国王，一个是除了弹跳和热情外一无所有的阳光笨蛋。

　　要把这两个人捏合成一个团队，光靠自己接球可不行。

　　“比赛……要赢啊。”北川圭轻声说。

　　影山和日向同时看向他。

　　“光我一个人接球，是赢不了的。”北川圭的声音有些虚，但很清晰，“你的传球，”他看向影山，“和他的扣球，”他又看向日向，“如果不能配合起来，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以“队友”的身份，对另外两人提出建议。

　　影山飞雄撇了撇嘴，而日向翔阳则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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