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妖刀与猎网

　　体育馆内的死寂，被乌野替补席爆发出的雷鸣般的欢呼声彻底撕碎。

　　“干得漂亮啊啊啊！日向！”

　　“影山，传得好！”

　　田中和菅原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武田老师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而场上的队员们，则用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敬畏与惊叹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组合。

　　球网对面，音驹的队员们则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tetsu……刚才那个……”犬冈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黑尾铁朗没有回答，他那总是挂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突然进化成猛兽时的、极度专注与兴奋的表情。他扭头看向队伍的“大脑”。

　　孤爪研磨依旧站在那里，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

　　他正在飞速地分析刚才那一球的每一个细节。

　　不仅仅是日向翔阳那个惊艳的打手出界。

　　更关键的，是影山飞雄的那个传球。

　　那个传球，放弃了极致的速度，赋予了球在空中停留的“时间”。那是一种“授权”，一种国王将剑柄递给士兵，允许他自行判断挥砍方向的授权。

　　这种改变，绝不是影山飞雄自己能想出来的。那个独裁的国王，信奉的是绝对的掌控。

　　研磨的视线，如同穿透了层层人影的利箭，再次射向了乌野的替补席。

　　难道是他？

　　这个从比赛开始，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的22号，却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操控着整个乌野的进化方向。

　　是他，教会了乌野“欺骗”。

　　是他，让影山学会了“放手”。

　　是他，把一只只会乱撞的橙色小老鼠，点化成了一把……刚刚开刃，就懂得饮血的妖刀。

　　“研磨？”黑尾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研磨缓缓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猫瞳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那是混杂着麻烦、忌惮、困惑，以及……无与伦比的兴奋的火焰。

　　“tetsu，”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狩猎计划，需要升级了。”

　　“怎么说？”

　　“之前，我们是张开一张大网，等着老鼠自己撞进来。”研磨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着，“现在，不行了。那只老鼠，学会了看网的缝隙，甚至学会了利用网线反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起，不要再把他当成诱饵。他就是主攻。我们用的‘诱导式拦网’来对付他。”

　　“诱导式拦网？”

　　“没错，”研磨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们故意卖一个破绽给他，一个看起来最容易突破的线路。然后，夜久前辈会在那个线路的终点等着他。我们要的不是拦死他，而是让他扣出来的球，百分之百地进入我们的陷阱。”

　　这是为牛岛若利那样的绝对力量型主攻手，才会准备的最高级防守策略——以空间换时间，用预判扼杀进攻。

　　现在，这个待遇，被用在了身高只有164公分的日向翔阳身上。

　　“了解！”黑尾铁朗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个充满挑战欲的弧度，“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比赛重新开始。

　　乌野发球，是月岛萤。他那看似普通却带着旋转的发球，成功破坏了音驹的一传。

　　“抱歉！”

　　排球高高弹起，研磨被迫移动到离网较远的位置进行二次调整。他将球传给了最稳妥的山本猛虎。

　　山本的扣球被乌野的双人拦网蹭到，球速减慢。

　　“我来！”西谷夕一个漂亮的翻滚救球，将球稳稳地垫向网前。

　　机会！乌野的反击机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影山！”泽村大地喊道。

　　影山飞雄冲向落点，他的面前，是与之前完全相同的局面。日向已经像一颗橙色的炮弹，冲向了球网。

　　再来一次吗？

　　用那个全新的武器？

　　影山的眼神，与半空中的日向对上了。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与信赖。

　　好！

　　影山的内心做出了决断。他再次举起双手，身体的姿态，肌肉的记忆，都在模仿上一球的成功经验。一个带着“余地”的、温柔的托球，飞向了日向的扣球点。

　　日向翔阳跃至空中，再次睁开了双眼！

　　来了！那个景色又来了！

　　球网、拦网手、以及拦网手身后的空隙……

　　但是，这一次，音驹的拦网手——黑尾铁朗和犬冈走，没有像上次那样，用尽全力跳起封堵。他们的起跳时机慢了半拍，手臂张开的角度，也似乎……故意留下了一条清晰的直线线路。

　　就像在说：“来吧，往这里打！”

　　这是……陷阱？

　　日向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在空中进行“思考”的他，经验值为零。他只看到了那条看似康庄大道的线路，身体的本能压倒了那瞬间的犹豫。

　　“喝！”

　　他将手臂全力挥下，排球呼啸着，精准地从黑尾和犬冈之间穿过！

　　成功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排球的落点。

　　是自由人，夜久卫辅！

　　他仿佛早就知道球会从这里过来，身体压得极低，双臂组成一个完美的平面。

　　“砰！”

　　排球被稳稳地垫起，以一个完美的弧度，飞向了网前的孤爪研磨。

　　“上当了！”乌养教练在场边猛地站起。

　　乌野的队员们瞳孔骤缩。

　　这才是音驹真正的“连接”！这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恐怖之处！他们不仅仅是防守，更是在用防守，来“狩猎”你！

　　研磨甚至没有去看球，他只是轻轻一推，将球传给了早已等候在另一侧的黑尾铁朗。

　　黑尾高高跃起，面对已经来不及形成有效防御的乌野，一记势大力沉的斜线扣杀！

　　“咚！”

　　排球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5：7。

　　音驹得分。

　　整个体育馆鸦雀无声。如果说刚才日向的“开眼”，是技惊四座的个人秀，那么音驹这一球，则是教科书级别的团队狩猎。他们用一个失分的代价，彻底摸清了乌野新武器的底细，并立刻给予了最冷酷、最有效的回击。

　　日向落地后，有些发懵地看着对面庆祝的音驹队员。影山也紧锁着眉头，表情凝重。

　　新武器……被破解了？

　　不，不对。

　　替补席上，北川圭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是破解。那是阳谋。研磨在用他远超高中生级别的球场洞察力，给刚刚学会走路的日向，上了一堂残酷的实战课。

　　“他在告诉日向，”北川在心里默念，“‘你看得到的东西，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

　　比赛继续，压力重新回到了乌野这边。

　　音驹的发球，乌野接起，再次组织进攻。

　　影山将球传给了东峰旭，但旭的扣球线路，也被夜久提前预判，虽然未能直接接起，但也被蹭到，破坏了威力。音驹的防线，像一张收紧的巨网，让乌野的每一次进攻都变得无比艰难。

　　比分，被一点点地拉开。6：10，9：15，11：16……

　　乌野的队员们，开始出现了急躁的情绪。

　　“可恶！”田中一记重扣，再次被音驹顽强地防起，并由山本反击得分。

　　“别在意！下一球！”泽村大地拼命地鼓舞着士气，但他的额头上也已经满是汗水。

　　又一次轮到乌野的进攻。

　　球再次飞向影山。

　　怎么办？还要相信日向吗？那个刚刚被证明是“陷阱”的武器，还要再用吗？

　　影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替补席。

　　北川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上，但影山却从那平静的眼神中，读出了一句话。

　　“只看到拦网，是不够的。”

　　不够？那还要看到什么？

　　影山的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北川圭之前指导月岛时说的话。

　　“拦网不是一堵墙，而是一张网。”

　　他猛地看向对面的音驹。

　　那不是一道简单的防线。那是研磨布下的、由拦网手、自由人、后排队员共同组成的、立体的“猎网”。

　　既然是网，那就不止有缝隙……还有网眼之外的、更广阔的空间！

　　“日向！”影山突然大吼一声。

　　正准备起跑的日向，被他吼得一愣。

　　“这次，看得更远一点！相信我！”影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没有再传出那种“温柔”的托球。

　　这一次，他的传球，融合了旧与新。速度，比刚才的慢传要快，但比最初的怪人快攻要柔。这是一个更高，更靠近球网边缘的传球！

　　这是一个要求扣球手不仅要“看”，还要“思考”和“选择”的传球！

　　日向翔阳，在听到影山那声大吼的瞬间，心中的迷茫一扫而空。他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双腿之上！

　　起跳！

　　当他再次升至空中，睁开双眼时，他强迫自己，不再只看眼前那两双充满诱惑的手掌。

　　他学着北川圭教他的，将视野，放得更广，更远。

　　他看到了！

　　看到了黑尾和犬冈组成的拦网。

　　看到了他们身后，严阵以待的夜久卫辅。

　　看到了研磨为了封锁直线，而故意在斜线方向，留出的那个巨大的、看似空无一人的区域！

　　那不是机会，那是更大的陷阱！那个区域的尽头，是早已埋伏好的山本猛虎！

　　看到了……

　　在这一切陷阱的中间，在拦网手起跳的最高点之前，在自由人后撤的脚步之后，那一片仅仅存在于零点几秒内的，绝对的真空地带！

　　北川教过的……另一种武器！

　　日向翔阳那用尽全力、即将挥下的手臂，在空中，发生了一个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停顿。

　　他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挥出的手掌，化扣为推。

　　没有用力的声音，没有排球的呼啸。

　　“啪嗒。”

　　一声轻柔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触球声。

　　排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和的弧度，轻轻越过了黑尾铁朗和犬冈走指尖的最高点。

　　然后，在整个音驹防守阵型最核心，也是最无人能触及的区域，如同羽毛般，轻盈地坠落。

　　“什么？！”

　　夜久卫辅猛地向前扑去，但已经晚了。他的指尖，离排球，还有绝望的五公分。

　　球，落地了。

　　12：16。

　　乌野得分。

　　全场，再一次陷入了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打手出界”，是妖刀初露锋芒。

　　那么这一次的“轻吊”，则是这把妖刀，学会了如何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敌人最坚固的铠甲，直抵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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