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数据与汗水

　　夜幕降临，乌野高中的体育馆却依旧灯火通明。疲惫，是此刻唯一能形容所有队员状态的词。不是打完一场激烈比赛后的那种酣畅淋漓的疲惫，而是一种被信息流反复冲刷后的精神枯竭。

　　汗水顺着田中的下巴滴落在地板上，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视线却依然死死地盯着网对面的乌养教练。“再来一次！”他嘶哑地喊道。

　　“田中，够了。”泽村大地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你的膝盖快到极限了。”“可是队长，我刚才又忘了！教练他只是稍微侧了下身，我就以为他要传快攻了！报告上写了的，那是假动作！”

　　田中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不甘。在他身边，日向翔阳已经彻底宕机，整个人躺在地板上，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左脚尖内扣……视线停留……高5厘米……我为什么要长脑子……”这已经是高强度“情报战”训练的第三天。

　　乌养系心没有丝毫心软。他将那本笔记上的内容揉碎了，变成一个个具体的、反复折磨人的训练项目。他时而是发球刁钻的及川彻，时而是力量凶猛的岩泉一，甚至会模仿金田一和国见那些小辈的进攻习惯。

　　他像一个冷酷的考官，不断地出题，而队员们就是被迫在零点几秒内完成作答的考生。答错的惩罚，就是被排球无情地砸在己方场内，然后伴随着教练毫不留情的怒吼。“月岛！”

　　乌养系心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刚才托球的手型，和上一次有什么区别？”月岛萤喘着气，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金发，镜片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手腕……”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最后出手的一瞬间，手腕的上翻幅度更小，更隐蔽。根据笔记上的推测，这应该是为了传出更贴网的平快球，目标是……”他猛地睁开眼，看向三号位。

　　“……三号位的快攻手。”乌养系心嘴角咧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将手中的排球抛给了身边的菅原。“回答正确。但你反应太慢了。”

　　“比赛里，等你分析完，球已经落地了。把这种分析变成直觉！变成你们身体的一部分！”说完，他又看向另一边正在练习接发的西谷夕。“西谷！我发球前的助跑，是几步？”

　　“三步！”西谷几乎是吼出来的，“左侧底线，目标是我们的一、六号位结合部！”“很好！那你就应该提前移动！而不是等我球出手了再扑过去！”

　　整个体育馆，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压的实验室。每个人都在被迫进化，用大脑来武装身体。最初的震惊和怀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专注。

　　因为在这三天的训练里，他们亲身体会到了那本笔记的恐怖。之所以感到恐怖，并非因为乌养教练的模仿有多逼真，而是因为，录像带里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分毫不差地印证了笔记上的每一个字。

　　当及川彻做出“左脚尖内扣”的姿态时，传出的球，正如笔记中给到了金田一的角色。一次次的验证，让那本薄薄的笔记在队员们心中变得如同圣经。怀疑被彻底粉碎，剩下的只有执行。

　　训练间隙的休息时间，队员们围在一起，气氛凝重。“不行，信息量太大了，根本记不住。”缘下力揉着太阳穴，一脸苦相，“我感觉我把一辈子的书都读了。”

　　“特别是及川前辈的发球，模式太多了。”山口忠小声说，“不仅要记站位，还要记助跑，甚至还有小动作……”

　　“那就简化一下。”一个平稳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北川圭。他给每个人递上水壶，然后拿起一支笔，在战术板的一角画了起来。

　　“不需要记住所有东西。”他对着日向和田中这些“感觉派”说道，“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当我或者西谷前辈在后排大喊‘左’或者‘右’的时候，你们的注意力就立刻从中路挪开，准备应对来自四号位或者二号位的强攻。”他看向月岛和影山。

　　“你们俩，需要记的东西最多。但是也可以简化。多注意及川彻的视线位置。”北川圭没有解释深奥的理论，只是给出了最简单直接的指令。就像是给复杂的程序设置了几个快捷键。

　　影山飞雄盯着北川圭，眼神复杂。这几天，他是队里最沉默，也是最疯狂的一个。他反复观看青叶城西的录像，不是为了验证笔记的真伪，而是为了理解。

　　他无法理解，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前辈，那个他一直追赶的目标，竟然能被人用这种方式“拆解”得如此彻底。这让他感到一丝恐惧，同时也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北川圭面前。

　　“北川。”“嗯？”

　　“我的传球，也有这种可以被预测的习惯吗？”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北川圭。北川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有。”影山的呼吸一滞。

　　“当你急于使用怪人快攻来撕开局面时，你的托球点会比平时更低、更靠前，而且在托球前，你的左肩会有一个非常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抬升动作，那是为了给快速甩臂的动作提供更大的回转空间。”体育馆内一片死寂。日向翔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他完全没意识到影山有这个动作。

　　影山飞雄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自己也从未察觉。但被北川圭这么一说，他立刻回想起来，在国中时期，有好几次他的快攻传球就是因为这个细微的习惯而被对方有经验的拦网手预判到。

　　只是当时，他把一切都归咎于攻手没有跟上他的速度。“所以……”影山的声音有些干涩，“要怎么改？”

　　“不用完全改。”北川圭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学会欺骗，习惯是武器，也是破绽。把它从‘下意识’变成‘有意识’，它就是可以用来欺骗对手的陷阱。”说完，他便走开了，继续去整理散落的排球。

　　“集合！休息结束！”乌养系心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最后一项！模拟对抗！进攻方，用你们最熟悉的打法来攻！防守方，忘掉你们之前的直觉，用这三天学到的东西来防！”对抗开始。

　　由菅原担任二传的进攻方，组织起了一波流畅的攻势。东峰旭在四号位高高跃起。月岛和影山下意识地起跳拦网。

　　就在此时，后排的北川圭低喝一声。“视线！”月岛浑身一震，瞬间反应过来。

　　菅原刚才的视线，在东峰身上停留得太久了！这是陷阱！他几乎是本能地，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将重心向中路偏移。

　　下一秒，菅原手腕一翻，一个漂亮的背传，将球送到了三号位！日向翔阳早已等在那里，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球网。然而，他看到的，是月岛萤那张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脸，以及一双早已等在那里的、精准的手。

　　“砰！”排球被结结实实地拦下，重重地砸回了进攻方的场内。

　　日向落地后，呆呆地看着那只缓缓下落的排球。而月岛，他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掌，第一次在拦网成功后，没有发出嘲讽，而是感到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用智慧捕捉到猎物的快感。乌养系心叼着烟，烟灰掉在了衣服上都浑然不觉。武田老师在一旁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泽村大地看着这一幕，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他看了一眼默默站在后排的北川圭，又看了看场上神情各异的队友们。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乌野沉睡的羽翼之下，正在磨砺出一件全新的、锋利无比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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