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夏季预选赛的约定

　　终场哨音尖锐的余响，仿佛在空气中划开了一道无形的口子。

　　体育馆内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的喧嚣与呐喊，在这一瞬间被抽空，留下了一片短暂的、几乎令人耳鸣的寂静。

　　这寂静，对球网两侧的人来说，滋味天差地别。

　　乌野这边，是短暂的怔忪之后，火山喷发般的狂喜。

　　“赢了——！”

　　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像两头小老虎一样狠狠地撞在一起，互相捶打着对方的后背。日向翔阳整个人已经挂在了影山的身上，双腿盘着他的腰，兴奋地大喊大叫，影山这一次竟然没有粗暴地将他甩下去，只是僵硬地站着，任由那抹橙色的火焰在自己背上燃烧。

　　泽村大地和菅原孝支，这两位从乌野最低谷时期一路支撑过来的三年级前辈，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眶中闪动的湿润光泽。他们没有呐喊，只是用力地、重重地击掌，将千言万语都汇入了那一声清脆的响声之中。

　　相比之下，青叶城西的半场，则被另一种沉重的寂静所笼罩。

　　金田一勇太郎和国见英呆立在原地，汗水顺着下巴一滴滴砸在地板上，溅起微不可见的尘埃。他们仰头看着记分牌上那个刺眼的“25”，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无法排解的失落。他们输了，被对方那个从未在情报中出现过的22号，以一种近乎蛮不讲理的方式，硬生生逆转了整个战局。

　　“整队——！”

　　泽村大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带沙哑，却依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乌野的队员们迅速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快步跑到球网前，利落地站成一排。

　　对面，岩泉一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身边几个还处于失魂落魄状态的队友，沉声喝道：“站直了！别丢人现眼！”

　　青城的队员们身体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迈着沉重的步伐，也走到了网前。

　　两排同样身着运动服的少年，隔着一张球网，一边是旭日东升，一边是夕阳落幕。

　　“多谢指教！”

　　响亮的声音里，混杂着胜利者的喜悦、败者的不甘，以及对这场激烈比赛最纯粹的敬意。

　　握手环节，是两种复杂情绪最直接的碰撞。

　　影山飞雄走到了金田一的面前，昔日的队友，今日的对手。金田一紧紧抿着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低声挤出一句：“……是你赢了。”

　　影山握住他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汗水与微弱的颤抖。他没有说任何嘲讽或炫耀的话，只是同样低声地回了一句：“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力量。他们之间的隔阂与怨怼，似乎就在这次握手之后，被汗水悄然冲刷掉了。

　　当泽村大地与青城的队长及川彻握手时，及川彻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看似轻松的笑容。

　　“恭喜了，泽村君。”及川彻说道，“你们的防守，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

　　“你们的进攻也是。”泽村大地用力地回握，语气诚恳，“这是一场很棒的比赛。”

　　终于，轮到了北川圭。

　　他平静地走在队伍的末尾，与花卷贵大、松川一静等人依次握手。这些在比赛中被他的指挥和奇袭击败的对手，此刻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与不甘。他们想不通，这个家伙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最后，他站在了及川彻的面前。

　　体育馆内其他的嘈杂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了。及川彻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着轻浮的垃圾话，而是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北川圭，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

　　“你好。”他率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北川圭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们的情报里，可没有你这号人物。”及川彻缓缓说道，“乌野的秘密武器？藏得可真够深的。”

　　“只是一个刚入部不久的一年级新生而已。”北川圭淡淡地回应。

　　“新生？”及川彻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种说辞，“能看穿我和小岩暗号的新生？能预判我所有传球路线的新生？能在决胜局那种压力下，做出那种布局的新生？现在的新人可真是厉害呢，我们这些前辈压力可太大了。”

　　他向前凑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们彻底研究过我，对吧？我所有的比赛录像，我的传球习惯，甚至我的小动作。”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北川圭看着他，没有否认，这本就是事实。他平静地说道：“研究任何一个强大的对手，都是比赛前最基本的准备工作。尤其是像及川前辈这样，被称为县内最强二传手的人，更值得我们全力以赴地去分析。”

　　这个回答，坦荡得让及川彻都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对方会找些借口。

　　“哈，还真是敢说啊。”及川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不过，光靠分析录像是没用的。很多人都做过，但他们做不到你这种程度。你……”

　　他的目光在北川圭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看向了他身后的影山。

　　“而且，你们最大的变化，不是多了一个你。”及川彻的视线重新回到北川圭脸上，“而是那个笨蛋小飞雄，他终于开始观察，开始配合，他竟然懂得给那个小不点传出那种拥有选择权的球……真是让人麻烦啊。”

　　他嘴上说着“麻烦”，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那是对昔日后辈成长的认可。

　　“那个小不点和他的配合，确实是相当不错的武器。”及川彻继续说道，他像一个冷静的评论家，在复盘着整场比赛，“速度快得离谱，几乎无法反应。如果没有你，光是他们两个，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像两把尖刀，直刺北川圭的内心。

　　“但是，最麻烦的，还是你。”及川彻一字一顿地说，“你的技术……那种接发球的稳定感，那种匪夷所思的救球，还有最后那个二次进攻。你的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十分精准。这根本不是一个高中生应该拥有的技术水平。”

　　他伸出手，握住了北川圭的手。

　　“我记住你了，22号……不，是北川圭。”他第一次叫出了北川圭的全名，“今天的败北，我会一帧一帧地记在脑子里，当做我变强的食粮。夏季预选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这种让人火大的家伙。”

　　北川圭能感受到对方手掌传来的力量，那是不甘与战意交织的力量。他也用力回握了一下。

　　“我等着。”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三个字平静的回应。但这两个顶级大脑之间的约定，已然成立。

　　比赛结束，双方各自回到己方场地，开始整理行装。

　　乌养教练和武田老师激动地挨个拍着队员们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

　　“干得漂亮！你们这群混蛋！干得太漂亮了！”乌养系心难得地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尤其是最后一球！影山！北川！你们两个的配合，简直就是艺术！”

　　影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转过头。

　　北川圭则默默地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平复着剧烈运动后还在狂跳的心脏。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队友，他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月岛萤推了推眼镜，走到了北川圭的身边。

　　“喂。”他难得主动开口。

　　“嗯？”北川圭看向他。

　　月岛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但眼神却异常认真：“拦下岩泉一那一球的时候……你是怎么提前知道他会打直线的？及川彻的传球，几乎没有征兆。”

　　“不是没有征兆，只是征兆不明显。”北川圭耐心地解释道，“及川前辈在极度自信或者极度被动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将球传给自己最信任的王牌。而岩泉前辈，在那种需要一锤定音的时刻，他会选择自己最有力量的直线球路来提升士气。这不是技术判断，是心理博弈。我只是赌你能在那个瞬间，完全信任我的判断而已。”

　　“……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月岛萤最终只是撇了撇嘴，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开了。

　　另一边，青叶城西的休息区。

　　他们的教练入畑伸照并没有责骂队员，只是平静地进行着复盘。

　　“我们输得不冤。”老人家的声音很沉稳，“我们的情报里缺少了乌野22号这个最大的变数。及川，你今天打得很好，但也被对方针对得很彻底。你的大脑被他牵制住，导致我们全队的进攻节奏都陷入了被动。”

　　及川彻低着头，听着教练精准的复盘，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比赛的画面。

　　岩泉一走过来，一拳捶在他的背上：“喂，别摆出那副要死的样子。输了就是输了，回去加倍练回来不就行了！那个22号确实很厉害，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我当然知道，小岩。”及川彻抬起头，眼中的不甘已经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我只是在想……今天的失败，对我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宫城县最了解飞雄，也最懂得如何对付他的二传手。”他自嘲地笑了笑，“但今天，那个叫北川圭的家伙，给我上了一课。他告诉我，排球，原来还可以这么打。”

　　当乌野全队背着包走出体育馆时，夜色已经降临。青叶城西的队员们也正准备登上他们的大巴。

　　两支队伍在门口不期而遇。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最终，还是及川彻先打破了沉默，他朝着乌野的方向挥了挥手，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招牌的、欠揍的帅气笑容。

　　“下次见了，各位。可别在夏季赛前就被人干掉了哦，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北川圭的身上。

　　北川圭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青城的队员们登上了大巴车，驶离了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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