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不与庸人论短长

　　王静舒眉头紧蹙，强压下怒火，尽量平和地说：“这位大哥，心儿她累极了，刚睡着。缝补之事，我们自己也要做。

　　这样吧，我这里有针线，可以借给你，你自己动手，如何？” 她说着，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小针线包。

　　男子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三角眼里冒出凶光，声音也拔高了些：“我自己缝？我要是会摆弄这玩意儿，还来找你们干什么？废话少说！让她起来！”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抬脚就狠狠踹了一下马车的车轮，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得周围几人侧目。

　　“你这人讲不讲理！” 王静舒气得脸色发白，却仍护在女儿身前，“我女儿不是你的仆役！

　　她帮助大家，是出于好心，不是欠了你们的！凭什么要伺候你？”

　　“嘿！” 男子啐了一口，“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老子衣服破了要冻死了，她倒睡大觉？装什么好人！今天她缝也得缝，不缝也得缝！”

　　说着，他又要绕过王静舒去拉扯杨心儿。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过。

　　那蛮横男子只觉得腰间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扬起一片尘土。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踢老子？！”男子摔得眼冒金星，痛呼出声了啊

　　挣扎着抬起头，满脸的暴怒和戾气，似乎要将坏他好事的人生吞活剥。

　　然而，当他浑浊的三角眼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人时，那嚣张的气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嗤”地一声，灭得干干净净。

　　到嘴边的咒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由红转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是见识过慕千月的身手的——

　　“慕……慕姑娘……”男子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惧意。

　　男子眼珠慌乱地转动，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急忙辩解，声音带着谄媚和急切：“慕、慕姑娘……您这是……误会了啊！我……我这不是看那杨心儿平日总与您不对付，想着替您……替您出出气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委屈，“我这是在帮您啊！”

　　慕千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我的事，何时轮到你这种人来管？”

　　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讪讪，尴尬地搓着手：“慕姑娘，我……我也是好心，一片好心啊……”

　　“好心？”慕千月打断他，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收起你那套。我不需要，更嫌脏。”

　　她不再多看男子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眼睛，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男子如蒙大赦，又羞又惧，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打满身的尘土。

　　连连摆手，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滚，我这就滚！打扰慕姑娘了，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转身，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群，迅速消失不见。

　　四周短暂的寂静后，才重新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慕千月刚欲转身，杨思韵幽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必假惺惺地充好人。若非你处处与心儿为难，那等泼皮怎会借故欺上门来？”

　　慕千月缓缓侧首，夕阳将她的侧影镀上金边，却化不开眼底寒霜。她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字字如冰：

　　“好个舐犊情深的姑母。”她目光扫过蜷缩在车帘后的杨心儿，“可惜表错了情。我出手，只因那蠢货踹了我的车辕。”

　　她向前半步，绣着暗纹的衣袂在风中轻振，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刺骨：“至于你们姑侄的戏码——别脏了我的场子。”

　　杨思韵脸色霎时雪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林月娘步履轻缓地走上前来，温柔地握住慕千月的手。

　　声音柔和似春风：“千月，莫要与她们一般见识。”

　　她侧身挡住杨思韵投来的视线，慈爱地抚过慕千月的鬓发：“你虽没了娘亲，但姑姑会疼你。在这流放路上，姑姑就是你的依靠。”

　　杨思韵闻言脸色骤变，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林月娘却视若无睹，轻轻拉着慕千月往一旁走去。

　　待离得远了，她才停下脚步，目光恳切：

　　“千月，姑姑想明白了。这些年来劝你隐忍，是姑姑的不是。”她轻叹一声，“你娘亲那个性子……终究是改不了了。

　　与其让你继续委屈求全，不如就照着自己的心意活。”

　　她握紧慕千月的手，眼中闪着泪光：“姑姑看你今日这般，既心疼又欣慰。

　　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说什么就去说，姑姑都会站在你这边。”

　　慕千月凝视着姑姑真挚的面容，冰冷的目光渐渐融化。

　　她微微颔首，声音虽轻却坚定：“谢谢小姑。”

　　林月娘欣慰地笑了，伸手为她理了理衣领：“好孩子，记住姑姑的话。在这世上，活出自己最要紧。”

　　洞内远处隐约的嘈杂声，终究还是将杨心儿从深沉的睡眠中拉扯了出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车帘一角，正看到母亲王静舒与姑母杨思韵面色不虞地低声说着什么，周围人看来的目光也带着些许异样。

　　“娘，发生什么事了？”杨心儿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王静舒见女儿醒了，忙收敛了神色，勉强笑道：“没什么，心儿你再多睡会儿。”

　　杨思韵却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未消的余怒：“还能有什么事？方才有个泼皮无赖非要你给他缝补衣服，你娘护着你，差点动起手来。”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地补充道，“是慕千月出手，把那泼皮赶走了。”

　　随后王静舒将方才的事讲述了一番。

　　杨心儿闻言，沉默了片刻。

　　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又看向面色紧绷的姑母，低声道：“让娘和姑母受惊了。”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慕千月所在的方向，“我该去谢谢她，也为姑母方才可能有的言语冲撞，向她道个歉。”

　　王静舒有些担忧：“心儿，还是娘去吧，那慕千月她……”

　　杨心儿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娘，没事的，有些话，总得我自己去说。”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步履平稳地走向了慕千月。

　　慕千月正在炭火上烤着什么，林月娘在一旁轻声说着什么。

　　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清冷的目光落在杨心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杨心儿在几步外站定，声音清晰而柔和：“表妹。”

　　慕千月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方才我睡着了，多谢表妹出手，替我母亲解围，也免了我被那无赖纠缠。”

　　杨心儿语气诚恳，“另外，姑母她……性子急，若是因为护着我，而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我代她向表妹道歉，还请表妹不要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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