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凶杀之夜

　　“心儿……娘知道你想为家里分忧，可、可方才进城你也见了，这州城虽繁华安宁。咱们……咱们手上的银子已经……”

　　她叹了口气，脸上愁云密布，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再说，你爹他……自从上回那事之后，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冰碴子。

　　我们娘俩如今还能留在队伍里，已是侥幸。若再私下行动，花用所剩无几的银钱去买那些不知能不能成的药材。

　　万一、万一再惹出什么麻烦，你爹他……他真会把我们赶出去的！到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可怎么活啊！”

　　杨心儿听着母亲絮絮的担忧，脸上那抹淡漠的平静没有丝毫动摇，反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

　　她反手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力道有些重，语气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点冷酷的分析：

　　“娘，您就是太怕了。怕父亲，怕没钱，怕被赶走。

　　可您想过没有，若我讲的是真的，我们被感染后，还有什么用处？不过是两个迟早会拖累死的累赘。

　　到时候，不需要我们惹麻烦，他一样会弃我们如敝履。”

　　她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得王静舒一个哆嗦，脸色更加苍白。

　　杨心儿却继续道，声音低而清晰，每个字都砸在王静舒的心上：“现在怕花钱，怕惹怒父亲，那以后呢？

　　等我真的病得走不动了，或者……像巷子里那个一样，悄无声息地烂在哪个角落，您觉得父亲会为我们掉一滴眼泪，还是会庆幸甩掉了包袱？”

　　“别、别说了……”王静舒惊恐地摇头，仿佛想甩掉女儿描绘的恐怖画面。

　　“娘，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杨心儿逼近一步，眼神锐利，“我们必须抓住一切可能。

　　银子花了还能再想办法，若是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您想想，是现在冒险一试，还是等着将来后悔莫及？”

　　王静舒被女儿一连串冰冷而现实的话语击中了要害，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可……可这城里刚出了那样吓人的事……万一……”

　　“没有万一。”杨心儿断然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好，好。”王静舒的声音发虚，带着认命般的颤抖，“娘听你的，都听你的……我们去买药，悄悄的，一定不能让人知道……”

　　杨心儿眼底那丝锐利的光终于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划得逞后的平静。

　　王静舒看着女儿发狂的样子，只能暂时安抚住了她。

　　慕千月坐在房间里，回想着杨心儿的异常。

　　不对劲。 杨心儿的状态很不对劲。

　　慕千月并非爱管闲事之人，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杨心儿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变数。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或许，她该更留意一些了。

　　夜幕低垂，州城白日里的繁华喧嚣渐渐沉寂，被一种紧绷的、不安的宁静所取代。

　　偶有打更人的梆子声穿过街巷，也显得格外空洞，仿佛敲在人心头，提醒着潜伏在黑暗中的未知恐惧。

　　慕千月并未深睡，她习惯于保持警惕。

　　白日里杨心儿那双异常冷静乃至冷酷的眼睛，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在她凝神细思之时——

　　“啊——！”

　　又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骤然划破夜空。

　　客栈里瞬间被惊醒了。

　　“什么…什么声音？”

　　“好像是人的惨叫声……”

　　“而且，这声音离我们好像很近！”

　　杂乱的惊呼、恐惧的抽泣、孩童被吓醒的啼哭，以及人们慌乱起身的动静瞬间充斥了走廊和房间。

　　慕千月眸光一凛，迅速起身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贴近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向下望去。

　　街道上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晕。

　　接着下面的街道开始传来脚步声和喧哗，显然是巡夜的兵丁被惊动，赶向了惨叫发出的方向。

　　火把的光亮逐渐汇聚，人声嘈杂，却更添混乱。

　　慕千月轻轻关好窗户，隔绝了外面的骚动，房间内重新陷入寂静，但她的心绪却无法平静。

　　房门被急促地敲响，粗哑的押差声音在门外响起：“慕小姐？林小姐？可还安好？方才那声响动……”

　　林月娘急忙上前拉开房门，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强自镇定道：“差爷，我们没事，都好端端的在房里。外面……外面是又出什么事了？”

　　押差举着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只见他面色凝重，朝房内快速扫了一眼发现，

　　见慕千月静静立在窗边，神色平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紧闭门户，莫要出来！真是邪了门了，这州城也不安生！”

　　他嘟囔着，匆匆转身去敲下一间的门。

　　林月娘转身便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慕千月不知从何处——接二连三地取出了数个黝黑、沉重、闪着冰冷金属寒光的大型捕兽夹！

　　那些捕兽夹齿牙锋利，弹簧强劲，一看便是用来对付大型猛兽的，此刻出现在这小小的客栈客房内，显得无比突兀和骇人。

　　“千，千月？你这是要做什么？”林月娘看着慕千月熟练地将那些可怕的铁夹放置在房门内侧、窗户下方、以及房间通往内间睡榻的必经之路上。

　　慕千月动作麻利，仿佛布置的不是足以夹断人腿骨的凶器，而只是些寻常的家具摆设。

　　她最后调整了一下夹子的角度和触发灵敏度，确保覆盖了所有可能的闯入路径，这才直起身。

　　“以防万一。”慕千月的声音平淡无波，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水盆边净手，“这客栈不比野外营地安全多少，甚至更糟——墙壁单薄，人多眼杂，刚又出了事。”

　　这一夜，再没有恐怖的惨叫响起，但一种无声的恐慌如同湿冷的雾气，渗透了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慕千月的捕兽夹也安静地守了一夜，并未被触发。

　　天刚蒙蒙亮，甚至还未鸡鸣，楼下便传来了押差统领张峰粗粝而急切的吼声，打破了黎明死寂的紧绷：

　　“起来！都起来！收拾东西，立刻上路！快！磨蹭的鞭子伺候！”

　　他的声音里失去了往日的蛮横，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仓惶，只想尽快逃离这座被诡异和死亡阴影笼罩的州城。

　　客栈里顿时一片忙乱，夹杂着被惊醒的哭闹、手忙脚乱的碰撞声以及押差们不耐烦的呵斥。

　　林月娘长出了一口气，慌忙起身收拾她们的行囊。

　　她心有余悸地绕过地上那些冰冷的捕兽夹，动作小心翼翼。

　　慕千月早已起身，动作迅捷而无声地将捕兽夹一个个重新收起，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利落地打好包袱，神情依旧冷静，对窗外的混乱和张峰的急躁毫不意外。

　　两人打开房门，走廊里已是一片混乱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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