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冰下的审视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又被极寒冻结，沉重得令人窒息。那一闪而逝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妙共鸣，如同在平静的冰湖下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涟漪细微，却足以打破万古的沉寂。

　　李无劫后背的冷汗几乎要凝结成冰，心脏在胸腔内狂跳，又被强行压制下去。他维持着低头躬身的姿态，不敢有丝毫异动，脑海中念头飞转，思索着任何可能的解释与应对。噬天神脉的秘密，是他立足的根本，也是最大的禁忌，绝不能被任何人洞悉！

　　冰座之上，苏月凝周身那无意识散发的寒意，在刚才的悸动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她那双冰封般的眸子，此刻锐利得如同能刺穿灵魂的冰棱，紧紧锁定在李无劫身上。之前的审视更多是出于好奇和宗门长辈的责任，而此刻，那目光中蕴含的探究意味，变得无比具体，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灼热。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度过一个时辰。

　　终于，苏月凝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寂静。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你所得的‘秘术’，似乎……颇为特殊。”

　　她没有追问共鸣之事，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但李无劫知道，这绝不可能被她忽略。她只是换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

　　“弟子愚钝，只知其霸道，对其根源一无所知。”李无劫连忙回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茫然”，“只知施展时，对自身负荷极大，且似乎……似乎会对心性产生些许影响。”

　　他主动提及“影响心性”，既是事实（吞噬带来的噬念），也是一种试探和铺垫。

　　“影响心性？”苏月凝眸光微闪，“详细道来。”

　　“是。”李无劫组织着语言，半真半假地说道，“每次动用此法后，弟子心中总会莫名升起一股暴戾、贪婪之意，渴望吞噬更多，需以极大毅力方能压制，静心凝神许久方可平复。弟子亦知此非正道，故而平日绝不敢轻用，唯恐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他这番话，既点出了“秘术”的副作用，表明自己知晓其危害并努力克制，又隐晦地将自己放在了“被迫使用危险力量”的受害者位置上，博取同情与理解。

　　苏月凝静静地听着，冰封的脸上看不出信还是不信。她纤细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座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微响。

　　“能意识到其中隐患，尚不算无可救药。”她淡淡评价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你方才运转基础功法时，灵力运转轨迹，与常人略有不同。”

　　李无劫心中再次一紧。他自问模拟《青云诀》已臻完美，竟还是被看出了细微差别？元婴修士的洞察力，果然恐怖！

　　“弟子不知。”他只能继续装傻，“或许是那秘术对弟子体质产生了某种未知的改变，亦或是弟子资质驽钝，理解有误……”

　　苏月凝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更多实质性的东西。这个弟子，心思缜密，应对得体，看似坦诚，实则将自己保护得极好。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李无劫的身体，这一次，更加仔细，更加深入。并非粗暴的神识探查，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基于对能量和规则理解的“感知”。她能“看”到，李无劫的经脉远比同阶修士宽阔坚韧，灵力底蕴深厚得不像凝气七层，血肉骨骼中蕴含着一股隐而不发的磅礴生机，甚至神魂本质，都透着一丝古老与晦涩。

　　这一切，都绝非一门“残缺秘术”能够完全解释的。

　　尤其是……那让她体内“先天寒脉”产生感应的源头。

　　她的“先天寒脉”，乃是天地间至阴至寒的异禀体质，修行冰系功法事半功倍，但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寒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生机与情感，让她不得不以绝强修为和意志将其封印、压制，这也造就了她如今冰封般的性格。万载以来，她从未遇到过能引动自身寒脉异动的存在或力量。

　　而今天，在一个小小的凝气弟子身上，她感受到了！

　　那并非寒属性的力量，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本源，仿佛能包容、甚至……驾驭“极寒”的某种特质。

　　这让她冰封已久的心湖，真正泛起了波澜。或许……这个身负秘密的弟子，不仅仅是她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更可能与她自身的道途，产生某种意想不到的关联？

　　“罢了。”苏月凝收回目光，周身那无形的威压稍稍收敛，“你既得此机缘，是好是坏，皆看你自身把握。记住，力量终是外物，道心方是根本。若被力量所控，与魔何异？”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李无劫连忙应道，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关，似乎暂时过去了。

　　“下去吧。”苏月凝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双眼，仿佛与整个冰凝殿再次融为一体，“勤加修炼，稳固境界。外门大比在即，莫要坠了冰凝峰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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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弟子告退。”

　　李无劫再次躬身行礼，然后缓缓后退，直到退出殿门，才转身离开。走出很远，他依然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墙，落在他的背上。

　　直到彻底离开冰凝峰的范围，李无劫才真正放松下来，发现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浸透。与苏月凝的这次会面，比他与黑煞的生死搏杀还要凶险数倍。

　　“先天寒脉……共鸣……”他回味着刚才那瞬间的悸动，眉头紧锁，“噬天神脉，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与这种顶级特殊体质竟能产生联系？”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更深的旋涡。苏月凝收他为徒，恐怕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而自己身上这见不得光的噬天神脉，与她那同样特殊的“先天寒脉”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宿命般的牵扯。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无论如何，提升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外门大比，将是他正式亮相，夺取资源，并进一步“合理化”自身实力的重要舞台。

　　他看向外门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赵乾，柳芸汐……还有那幕后黑手赵嵩，你们的“惊喜”，我李无劫，很快就会亲手奉还！

　　而在他身后，冰凝殿深处，端坐于冰座之上的苏月凝，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摊开手掌，一缕极致冰寒、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白色气流在她指尖萦绕、跳跃。

　　“能引动‘太初寒魄’的异动……李无劫，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有趣。”她低声自语，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或许，你便是那‘破局’之人……”

　　她的指尖，那缕白色寒气微微震颤，似乎在与某种冥冥中的存在，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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