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登莱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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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廷麟说完后,想到了卢方舟预言孙传庭接下来凶多吉少,不由黯然。

  他声音低沉道:

  “如果如俊彦所说,孙白谷战败后,以他的性子,大概和卢督师一样不会再苟活!”

  “去年开春,他被皇上从诏狱里放出来,授了兵部右侍郎兼陕西三边总督,星夜赴陕之前,曾特地绕道宣府寻你。

  那时你还在草原,老夫接待的他。数年牢狱之灾,他整个人形销骨立,鬓角全白了,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杨廷麟顿了顿,仿佛又看见当日那个风尘仆仆、眉宇间锁着深深倦意与决绝的身影。

  “我知他处境,陕西早是空架子,兵没了,粮没了,去了无异于赤手搏虎。

  我那时劝他,事若不可为,当留有用之身,万勿一味刚烈。

  他只是听着,半晌无言,最后望着西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还记得那时他说,皇上肯再用我,是恩。陕西局面,是烂到底的疥疮,我知道。

  此去,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但有一兵一卒,一粮一粟在我手,便不敢不尽心,不敢不竭力。至于结果……’”

  “最后,他没说下去,只是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那背影,决然得很。

  现在想来,那时他便已抱定了必死之心,只是心里那点不甘,逼着他非要去那绝境里,为大明挣出一线根本不可能的生机来。

  可惜,可悲,亦可叹啊!”

  卢方舟默然无语,他知道那时候孙传庭来宣府找他,肯定有事相求,可惜那时自己在草原,良久,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岂止是孙白谷呢?”

  杨廷麟的声音飘忽起来:

  “想想崇祯朝,何其讽刺?忠臣良将,并非没有,却似受了诅咒一般,竟没有一个得善终,没有一个能挽得住这倾塌的狂澜。”

  “孙承宗孙阁老,四朝元老,督师辽东,经营关宁防线,劳苦功高,最后致仕归乡。

  可结果呢?高阳城破,老爷子以七十六岁高龄,率全家儿孙、妇孺门客,登城死战,城破殉国,阖门百余口几乎死难殆尽。这就是忠臣的结局。”

  “卢督师,”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明显颤了一下:

  “堂堂督师,却因朝中掣肘,粮饷断绝,孤军深入巨鹿,身边仅剩数千疲兵,被数万鞑子合围。马革裹尸?连尸体都险些寻不回!这就是忠臣的下场。”

  杨廷麟忽然停住,似乎说不下去了,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抬手用力按了按额角:

  “太多了,说不完。这些愿意为这朝廷拼命的忠臣良将,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屈死狱中,或亡于自己人的倾轧猜忌之下。

  反倒是那些拥兵自重、首鼠两端、见风使舵之辈,常常能活得长久些。这大明的气数,仿佛专噬忠良之血。”

  卢方舟在一旁默默听着。

  崇祯多疑、急苛,朝廷党争不断,财政溃烂,边事与内乱交困,形成一个无解的漩涡,将这些有才能、有气节的忠臣良将,一个个吸入、碾碎。

  越是忠心,越是想有所作为,往往跌得越惨,死得越烈。

  这已不是个人的悲剧,而是一个王朝末路时,系统性的残酷与疯狂……

  ……

  看到杨廷麟情绪低落,卢方舟连忙略略提高声音,将话题拉回山东方面:

  “伯祥兄,陕西若真的巨变,确实会引发北地震荡。但对我军而言,动荡亦是时机。

  届时朝廷、流寇、东虏三方牵扯,北直隶至山东一线,各地必是人心惶惶,守备松弛。

  我们自宣府移师,经保定、河间、沧州南下,过德州、临清、东昌府,再折向青州,最后直扑莱、登二州。

  这一路,打着剿匪旗号,借这混乱之机,受到的关注和抵抗都会减到最小。”

  杨廷麟闻言,精神稍振,眉头微蹙,似在权衡。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卢方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俊彦此计,借势而为,确是高招。只是既然要动,何不做的更彻底一点?”

  “大同镇,乃至山西镇北部,与宣府互为犄角,若能一并纳入掌中,则我宣大屏藩连成一体,背靠太行,根基岂不更稳?届时南下东进,底气也足。”

  卢方舟却缓缓摇头,神色沉稳而坚定道:

  “伯祥兄,取大同,晋北、乃至京畿,眼下还太早,至少须待明年再议。”

  “哦?”

  杨廷麟不解:

  “为何?可是担心朝廷反应?”

  “此其一,非主要。”

  卢方舟走回桌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继续道:

  “取登莱,首要目的,自是斩断东虏伸向山东的走私黑手,并抄没那些通敌奸商、蠹国贪官的亿万家财,以充我大军粮饷武备。

  但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登莱之地,藏着远比金银更紧要的东西,那是未来!”

  “未来?”

  杨廷麟一愣,随即似有所悟:

  “俊彦,你是说……水师?”

  “正是!”

  卢方舟抚掌赞赏杨廷麟的敏锐道:

  “伯祥兄可还记得,万历、天启年间,那位以‘海上长城’着称的登莱巡抚袁可立公?”

  杨廷麟略一思索,点头道:

  “自然记得。袁公当年在登州开府设镇,编练水师,督造舰船火炮,甚至曾遣水军越海直抵辽东沿岸,袭扰后金,令老奴颇为忌惮。只是后来……”

  他叹了口气:

  “袁公遭魏忠贤阉党排挤去职,他苦心经营的登莱水师也随之日渐荒弛,着实可惜。”

  “袁公虽去,根基犹存。”

  卢方舟接过话头,开始详细剖析,这番话既是对杨廷麟说,也是对自己战略构想的再次梳理与确认。

  “我仔细查考过,登莱之利,非同小可,绝非仅仅是个出海口而已。”

  他扳着手指,一一数来:

  “其一,地利无双。

  登州、莱州濒临海边,港阔水深,港澳众多,其中蓬莱水城乃当年戚帅为抗倭所筑,形胜天成,易守难攻,稍加修葺便是绝佳的水师母港。

  莱州湾沿岸亦多可泊大船的天然良港。”

  “其二,资源丰饶。

  莱州府盐场遍布,盐利甚厚,可充军资。

  登州府有矿铁之利,可就近获取铁料,对于修缮器械、铸造火炮都是助力。

  更有周边林木,可为造船之用。”

  “其三,遗泽未泯。

  袁公当年招募的闽浙船工、炮匠,如今,还有后人流散当地。

  当年水师旧部中,熟悉海情、水战的老兵,依旧仍有存者。

  即便人事凋零,那些被荒废的船坞、炮坊旧址,格局犹在,恢复起来远比白手起家要快。”

  “其四,可以因盗取资。

  山东沿海,尤其是登莱一带,走私海商、豪强盘踞,他们的船只本身就是现成的海上工具。

  我们剿灭通虏奸商,将其海船、货栈、码头一并抄没,便是最快的原始积累。用他们的船,办我们的事。”

  说到这里,卢方舟的目光变得更加深远:

  “伯祥兄,黄台吉能利用晋商、利用山东沿海走私,获取关内物资,甚至可能从海上窥我虚实。

  我们为何不能以海制海,甚至更进一步?

  而且将来,这天下纷扰,陆上争雄终有竟时,然东南有郑氏,海外有诸夷。

  未来天下初定之后,无论是为震慑四方、巩固海疆,还是为开拓贸易、富国强兵,一支强大的水师,都将是国之重器,不可或缺。

  筹备、训练水师,更为费事,故此事,越早布局,越能占得先机。

  登莱,就是我们打造这柄海上利剑的最佳熔炉。”

  杨廷麟听着卢方舟逐条分析、充满远见的阐述,眼中的疑惑逐渐被震惊和钦佩所取代。

  “以海制海,着眼未来……好一个未来!”

  杨廷麟长吁一口气,胸中因之前明末忠臣悲剧带来的郁结,已经被卢方舟这宏大的蓝图冲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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