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薛定谔的服务器

　　清晨九点整。

　　无数定好的闹钟如同约好了一般，在不同城市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地响起，奏响了一曲名为《开服冲锋》的混乱交响乐。

　　紧接着，社交网络上哀鸿遍野。

　　“起了起了！玛德睡了不到四个半小时，感觉人快没了……”

　　配图是一张眼袋快垂到下巴的自拍。

　　“谁不是呢……但为了芙芙，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咖啡已灌下两杯，现在心跳快得像是要见证什么历史性时刻。”

　　“报告组织，手机已就位，电脑已开机，模拟器已启动，三线作战准备完毕！”

　　“刚醒，眼睛都睁不开就摸手机，发现游戏还在维护……瞬间清醒了，气的。”

　　“所以说米忽悠的预计五小时就是听听就好，不会真有人信九点能开吧？”

　　学生党的宿舍里，有人顶着一头乱发坐在电脑前疯狂点击登录按钮，有人则眯着眼一边刷牙一边单手操作手机，泡沫差点滴到屏幕上。

　　家里蹲们则相对从容，备好零食饮料，瘫在椅子上刷着社区，时不时切回游戏看一眼。

　　而上班族的战场，则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战术博弈。

　　某间开放式办公室内，小李正襟危坐，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双屏显示器。

　　左边是复杂的报表数据，右边是某个专业软件的界面。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表情严肃专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勤勉努力的优秀员工。

　　只有他自己知道，右边屏幕的软件窗口后面，藏着一个已经输入好密码、正在疯狂重试连接的《原神》启动器。

　　他的鼠标指针悬停在老板键（Alt tab）上方零点一厘米处，耳朵竖得像雷达，捕捉着身后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脚步声传来。

　　是老板！

　　小李面不改色，心跳却漏了一拍。就在脚步声接近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他右手小指看似无意地一碰——Alt tab！

　　右边屏幕瞬间切回枯燥的软件界面，与左边屏幕相得益彰，共同构筑出一副“我为公司献青春”的感人画卷。

　　老板走到他身后，停住，看了看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飞快操作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李，不错，很投入。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老板！”小李头也不回，声音洪亮，充满干劲。

　　嗯，很精神！

　　老板欣慰地走了。

　　小李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确定安全，才悄悄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再次切回游戏启动器——依旧【服务器维护中】。

　　“切，果然还没好。”他小声嘀咕，但并不气馁。

　　有了刚才成功的“防御”经验，他的胆子更大了些。

　　干脆把启动器窗口缩小，放在屏幕角落，一边用眼角余光监控，一边真的开始处理一些简单工作，只是每隔一两分钟，就忍不住手贱点一下重试。

　　时间就在这种半工作半摸鱼的状态中，溜到了十点，十点半……

　　社区里已经从最初的兴奋，变成了疑惑，然后是不耐烦。

　　“十点半了兄弟姐妹们！说好的九点呢？（虽然没人说好）”

　　“米忽悠的预计时间，懂得都懂。”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真·技术难题？还是想多送点原石？”

　　“我关心的是到底几点能开？给个准信行不行，等得抓心挠肝的。”

　　“根据以往经验，我赌十二点。”

　　“十二点？！杀了我吧！我还要吃午饭呢！”

　　“别等了，定个十一点五十的闹钟，该干嘛干嘛去。”

　　这条“该干嘛干嘛去”的建议得到了广泛认同。

　　无数人再次定下闹钟，强迫自己离开不断点击刷新到快冒烟的游戏界面，转而去做一些诸如“上个真实的厕所”、“吃顿真实的早饭”、“假装认真工作”之类的事情。

　　但心思显然都还挂在那个维护中的图标上。

　　各大直播平台，许多原本计划直播开荒的主播，此刻也陷入了尴尬的“长草直播”。

　　有的播放起《罪人舞步旋》的pV循环，和弹幕一起逐帧分析；

　　有的玩起了其他小游戏；

　　有的干脆开启聊天模式，大谈特谈自己对“镜水之章”的猜想。

　　人气居然都不低，毕竟大家都在等，有个地方一起吐槽也不错。

　　十一点。

　　十一点半。

　　焦虑感开始指数级上升。

　　“不会要拖到下午吧？”

　　“米忽悠你没有心！”

　　“我的镜水之章……我等了一夜的剧情……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楼上醒醒，戏过了。”

　　就在这种集体耐心即将耗尽、怨念快要实体化的时刻——

　　十一点五十八分。

　　某个一直在后台疯狂点击重试的玩家，突然发现眼前的【服务器维护中】字样闪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又点了一下。

　　还是维护中。

　　但社区里已经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

　　“等等！我刚才好像看到维护提示变了一下！”

　　“我也！虽然很快又变回来了！”

　　“要开了要开了！兄弟们准备！”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

　　十二点整。

　　没有预告，没有公告。

　　就像它悄无声息地开始维护一样，在无数人已经等到麻木、甚至开始怀疑今天是否还能开服的时刻，那个灰色的【服务器维护中】按钮，毫无征兆地变成了明亮的【开始游戏】。

　　轰！

　　蓄积了整整一上午（甚至从凌晨开始）的能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所有在线社群瞬间被同一条信息刷屏：

　　【开了！！！】

　　【能进了！快冲！】

　　【草！真就十二点！米忽悠你算计我！（一边骂一边狂点）】

　　小李在公司电脑上以平生最快的手速 Alt tab 切出游戏界面，鼠标光标带着残影戳向开始游戏。

　　然后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熟悉的、带着狂喜的“我靠！”

　　他下意识回头。

　　只见隔了两个工位、平时不苟言笑的部门主管王哥，此刻正盯着自己的屏幕，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手指也在飞快操作——而那屏幕上，赫然也是《原神》的登录界面！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零点五秒。

　　王哥脸上的兴奋迅速收敛，干咳一声，表情恢复了严肃，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尴尬和“原来你也是同志”的了然。

　　小李：“……”

　　王哥：“……专心工作。”

　　小李：“……好的王哥。”

　　两人同时默默转回头，但手上的动作都没停。

　　整个办公室，隐约响起了更多类似的、努力压抑的点击声和吸气声。

　　原来，等待的“大军”早已渗透到了各个角落。

　　然而，开服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服务器，炸了。

　　【网络连接超时。】

　　【正在重连……】

　　【认证服务器繁忙。】

　　【您已被挤下线。】

　　各种报错提示层出不穷。

　　能顺利读到条进入游戏的已是幸运儿，大部分人都卡在登录界面或读条阶段反复挣扎。

　　社区里一片鬼哭狼嚎。

　　“进不去啊！！！”

　　“排队999 ……”

　　“米忽悠你服务器是土豆做的吗？！”

　　“我不求第一时间看剧情，让我进去领个补偿行不行？！”

　　抱怨归抱怨，点击重试的手却没有停。

　　所有人都红着眼，跟那个时好时坏的登录入口较劲。

　　这一刻，什么IF线剧情，什么新地图，什么活动奖励，都被抛在了脑后。

　　先挤进去再说！

　　在经历了大约半小时的激烈搏杀和反复掉线后，越来越多的人终于踉踉跄跄地踏入了更新后的提瓦特。

　　界面加载完毕，映入眼帘的首先是……

　　崭新的活动图标和通知。

　　地图上新增的感叹号。

　　以及，最引人注目的——那个躺在任务列表最上方、带着独特水波纹理图标的魔神任务：

　　【镜水之章·罪人的终幕】

　　成功登录的玩家们，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分歧。

　　一部分人看着那诱人的新任务图标，手指颤抖着，内心天人交战。

　　“先看剧情！我等了一上午就是为了这个！”

　　“不！先领补偿！万一领完原石就能……（看向某个闪闪发光的地方）”

　　“领完补偿然后呢？你难道不想立刻知道‘镜水’里到底讲了什么吗？”

　　“想！但我怕我看了就没心思干别的了……”

　　“别吵了，我决定先绕着枫丹廷跑一圈，看看有没有新Npc或者彩蛋！”

　　而另一部分“行动派”，已经毫不犹豫地点向了那个任务图标。

　　他们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期待、以及一丝害怕被刀又渴望被拯救的矛盾心情，点击了【开启】。

　　提瓦特的新篇章，在服务器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玩家们痛并快乐着的喧嚣中，终于，缓缓拉开了它的帷幕。

　　至于那个在办公室和主管“并肩作战”的小李？

　　他终于在下午一点半，趁着午休时间，成功挤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那静静躺着的【镜水之章】，又看了一眼自己因为反复掉线而有些发烫的手机。

　　是先探索一下新版本的变化，还是直接一头扎进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故事里？

　　他想了想，决定先跑去合成台，把攒了好几天的材料合了——毕竟，看剧情需要一种仪式感，而他还没准备好。

　　但无论如何，这个漫长、混乱、充满意外发现的上午，注定会成为无数玩家记忆里，关于“等待”、“挣扎”与“选择”的，一个有趣而真实的注脚。

　　真正的“镜中水月”，就在那点击之后。

　　而每个人，都将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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