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牺牲

　　无弃眼前一闪，意识回到现实。

　　自己仰面躺在银砂上，冰冷而粗糙。鼻孔充满黏液，黏黏糊糊十分难受。蝎妖的长舌已经滑出鼻孔，湿哒哒、滑腻腻搭在下巴上。

　　蝎妖原本趴在身体正上方，现在已看不见。

　　无弃转动眼珠，眼角余光瞥见黑糊糊一大坨，趴在身体侧面。

　　他尝试抬抬手指，哈，居然可以动弹啦。

　　他抓起长舌甩到一边，挣扎坐起身，鼻孔早痒的受不了，“阿——嚏——”一个很响很响喷嚏，喷出两条灰白相间的大鼻涕。

　　他用袖管抹去鼻涕，转头四望。

　　蝎妖仰面朝天，一动不动躺在沙地上，六足蜷缩在腹部，两颗竖眼浑浊无光，黑洞洞的嘴巴张开，伸出一条数尺长舌头，一直拖到地面，黏糊糊沾满银砂。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退后三步，小心翼翼抓起一把银砂，用力砸向蝎妖。

　　哗啦啦。

　　对方毫无反应。

　　他大起胆子走到蝎妖面前，用手指戳戳竖眼，又抓住嘴边斑斓细螯，用力往外掰，无论他怎么折腾，它仍旧一动不动。

　　“它死了？”无弃问镜中人。

　　“嗯。”

　　无弃环顾四周，洞窟内一目了然，别无旁人。

　　“谁杀的？你吗？”

　　“不，它自己。”

　　“自杀？”无弃简直难以置信。

　　“你可以这么认为。”镜中人不置可否。

　　“啥意思？”

　　“它耗光所有真炁，灵力无处寄附，所以死了。”

　　镜中人见无弃仍一头雾水：“笨蛋，妖怪乃灵力所化，有灵则生，无灵则死。”

　　“我不是纳闷这个。”无弃摇摇头，“你不是说，施法不会消耗真炁，只会消耗灵元吗？”

　　镜中人幽幽道：“它真炁没有消耗，全部给了你。”

　　无弃一惊：“什嘛？真炁全部给了我？……你说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在你昏迷不醒时，它为你干了两件事。”

　　“第一，耗尽灵力帮你打通神庭海，不再壅塞阻滞，灵炁可以顺畅通行。”

　　“第二，把自身真炁全部灌输给你，这可是淬炼千年的真炁啊，精纯澄澈臻入化境，堪比八重天逍遥境的绝顶高手。”

　　无弃立刻警觉起来：“蝎妖为啥这么帮我？不会想害我吧？”

　　“放屁！”镜中人怒不可遏：“你少自作多情！它不是帮你，是帮本尊。”

　　“它为啥帮你？”

　　镜中人得意洋洋：“因为，本尊是它主人。”

　　“主人？”

　　“它是本尊尸奴，本尊精心栽培它一千年。”

　　“哈哈，哈哈哈。”无弃忍不住捧腹大笑：“一千年？嚯嚯，你可真敢吹牛啊。”

　　镜中人忍无可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本尊帮了你天大的忙，你竟敢笑话本尊！”

　　“你俩倘若真的相处一千年，它死了，你为啥一点不难过？”

　　“奴隶为主人牺牲，天经地义，本尊为啥要难过？”

　　镜中人话一出口，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异样，酸酸的、涩涩的，有种莫名的伤感，一点点刺痛心房……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既陌生，又诧异，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哈，不过区区一个奴隶而已，为何要难过呢？……为何要为奴隶难过呢？……为何呢？……

　　他一个劲喃喃自语。

　　恍惚间，刚刚发生的一幕，又重新浮现脑海——

　　舌尖忽然停止吸吮，一个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脑中：“嘶嘶嘶……怎、怎么是您……主人……真的是您吗……”

　　“你是谁？”

　　“嘶嘶嘶……您怎么不记得我啦，我是您的小黑啊。”

　　“小黑？”

　　这名字既熟悉又陌生，镜中人不禁陷入沉思。

　　对方将记忆通过舌尖送回来……点点滴滴，清清楚楚，仿佛发生在昨天。

　　镜中人心中一阵窃喜，但仍故作矜持。

　　“没错，正是本尊。”

　　它简直兴奋到发狂：“嘶嘶嘶……您终于回来啦……回来啦……您知道吗……小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

　　镜中人不动声色安抚：“你很乖，不枉本尊栽培多年。”

　　忽然，它感受到主人元神遭到禁锢，舌尖开始愤怒颤抖。

　　“嘶嘶嘶……您怎么被关起来了……要我杀了他吗？”

　　镜中人吓了一跳，赶忙制止：“不不不，不要。你若真的听话，就帮本尊做件事。”

　　“嘶嘶嘶……全凭主人吩咐。”

　　“你能借一些真炁给我吗？不要多，只要一点点就好。”

　　镜中人说话小心翼翼，语气甚至有些讨好。今时不同往日，他俩已经地位颠倒，对方可以轻而易举杀死自己。

　　“嘶嘶嘶……这样就能救您出来吗？”

　　“当、当然。”他撒了个谎。

　　随即，一股强劲灵炁如洪水汹涌而入。

　　镜中人生怕灵台心境被撑爆，赶忙提醒：“你别着急，别着急，一点点慢慢来。”

　　一边叮嘱一边抓紧将灵炁转出，灌入宿主的神庭，冲击淤塞的污秽杂质，咣咣咣、咣咣咣……灵炁源源不断涌入，经过镜中人，源源不断转出，冲击神庭淤塞……

　　镜中人之所以能当中转，皆因他与小黑灵炁同源，可以不受伤害承受灵炁。

　　倘若不是小黑，换作任何别的妖怪，今天只有死路一条。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宿主神庭的淤塞极其严重，简直可以用冥顽不通形容，冲击许久迟迟没有进展。

　　镜中人忍不住发火：“蠢货，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变的这么弱！”

　　“嘶嘶嘶……对不起主人，小黑一定尽、尽力。”

　　它说到做到。

　　只听轰的一声，忽然涌出一股清泉……真炁继续源源不断涌入……泉眼渐渐扩大，变成一汪深潭，透明清澈令人心动。

　　大功告成，呼，镜中人长舒一口气。

　　小黑也耗尽自己，断断续续说出最后一段话。

　　“嘶嘶嘶……主……主人……对……对不起……小黑……再也……再也帮……帮不到您啦……”

　　这时，镜中人忽然眼前一闪。

　　仿佛回到最当初。

　　他揭开陶瓮，从里面捏出一只小蝎子，它不仅体型瘦弱，还被夹断一只螯钳，忐忑不安趴在掌心，竖起两颗水汪汪小眼珠，无比渴求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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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住，你现在是本尊奴隶。”

　　“本尊刚刚失去一只奴隶，你就顶它的名字吧，以后就叫——小黑。”

　　“嘶嘶嘶……谢谢主人，我有名字啦，我有名字啦。”

　　小蝎子兴奋的挥舞独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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