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龟息之法

　　无弃在剧痛中醒来。

　　夜色昏暗，满眼黄沙无边无际，自己吊在绞架中央，吱吱呀呀摇摇晃晃，两侧各有三具干尸同伴，散发浓烈腐臭，在呼啸风中飘来荡去，瞪着眼睛，吐着舌头像跟自己做鬼脸。

　　他犹豫片刻，忽然脑子一闪，哈，自己居然没死。

　　天呐，自己还活着！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兴奋只如火花一闪，随即啪的熄灭，自己正身处绝境，虽然现在活着，但死亡就在眼前。

　　他身体姿势跟受刑时一模一样，双脚悬空，脖子挂在绞索上，双手绑在身后，全身重量只靠下颌承受，鼻子嘴巴挤作一团，眼珠往外凸出，额头青筋暴胀，脑袋憋的像要随时炸开。

　　“咯……咯……咯……”

　　他拼命张开嘴巴，想要吸进空气，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无奈脖子被绞索紧紧勒住，一切努力变的徒劳，根本不可能任何呼吸。

　　老天爷，你在耍我吗？干嘛让我活过来啊？与其这样遭罪，还不如一次死透呢。

　　视线渐渐恍惚，眼前金星乱冒，一阵阵发黑，耳朵不停尖叫，吱——吱——，吱——吱——好像里面住了只蝉，意识一点点模糊不清……

　　这时。

　　“喂……醒醒……快醒醒……”

　　忽然有人说话。

　　无弃心念一动，赶忙睁大眼睛，脖子被勒住无法转动，只能靠眼珠子转来转去，台上空空荡荡，台下黄沙漫漫，别说是人，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唉，原来是幻觉啊。

　　他失望透顶。

　　“笨蛋，不是幻觉，是本尊！”

　　那人再次说话。

　　无弃这次听的清清楚楚，说话的正是石镜中，那个讨厌的模糊人影。咦，声音明明近在耳边，为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别瞎找啦，本尊在你脑袋里。”

　　无弃吓了一跳，想开口发问，喉咙被勒住发不出声。

　　“你不必说话，只需动动念头，本尊就能知道。”镜中人提示道。

　　无弃立刻尝试，心中暗想：“你为啥会在我脑袋里？”

　　对方果然知道：“别想这些蠢问题！你马上没命啦，要活命就按本尊说的做！”

　　“怎么做？”

　　“你仔细听着——双目垂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舌抵上颚，意守丹田。”

　　对方说的很慢，让无弃边听边做。

　　“丹田是哪儿？”

　　“笨蛋，连丹田都不知道……就是脐下三寸之处，你把意念全部集中到那儿。”

　　无弃念头一闪，立刻被对方捕捉到。

　　“对，就是这里。现在心中默念‘于无而静，自然而定，无知有灵，乃入真定’……一边默念，一边将双手小指第三关节用力蜷起……”

　　噗！无弃放了个响屁。

　　镜中人骂道：“笨蛋！是‘真定’不是‘真腚’，你别往屁股上想！”

　　“现在重新再默念一遍，别再胡思乱想，意念集中于丹田……嗯，就这样……心中默念……‘于无而静，自然而定，无知有灵，乃入真定’……”

　　“念完一遍再念一遍，反复默念不要停……”

　　在镜中人指导下，无弃一遍遍默念，一遍比一遍顺畅。

　　“‘于无而静，自然而定，无知有灵，乃入真定’……‘于无而静，自然而定，无知有灵，乃入真定’……‘于无而静，自然而定，无知有灵，乃入真定’……”

　　念着念着，无弃忽然发现，强烈的窒息感莫名消失了。

　　“咦，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废话！此乃‘龟息之法’——‘龟虽有鼻，以耳息之’，你现在用耳朵呼吸，当然不会感到窒息喽。”

　　无弃动动耳朵，立刻兴奋不已：“没错没错，它们真的在呼吸哎，感觉就像有风吹进耳朵。”

　　镜中人气的不行：“笨蛋，那不是呼吸，那就是风！耳息根本感觉不到！”

　　“嘻嘻，这什么龟的法子真是妙啊，以前怎么没听过？”

　　“哼，‘龟息之法’乃是修士修行功法，你一个凡种怎会知道！”

　　无弃又惊又喜：“修士功法？我居然会用修士功法！我啥时候变这么厉害？”

　　“笨蛋，不是你厉害，是本尊！”

　　修士有一些基础功法，只需灵识，无需灵炁，“龟息之法”就是其中之一。灵识必须开悟才会拥有，凡种没有灵识。普通人哪怕口诀再熟，也无法施展“龟息之法”。

　　无弃是个特例。

　　他灵台心境中，住着两个元神，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镜中人。

　　二人的灵识可以相互共享。

　　镜中人是九重天灵识，普天之下无人比他更高，区区“龟息之法”根本不值一提。

　　镜中人以前从未经历过类似情况，并不十分确定，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赌赌运气，没想到居然赌对了，看来自己命不该绝。

　　不过，危机并未解除。

　　“小子，趁现在没人，赶紧想法离开这里，等明天天一亮，你想逃都逃不掉！”

　　“我双手绑在背后，怎么逃啊？”

　　“你自己想办法！”

　　镜中人拿出主子的口吻。

　　切，说的轻松！

　　无弃本想回呛几句，但这家伙刚刚救自己一命，还是不跟他一般见识吧。他说的倒也没错，刑场设在驿道旁边，白天商旅行人络绎不绝，所以，绝不能等到天亮。

　　可怎么逃呢？自己双手被绑着，根本没办法摆脱绞索。

　　无弃眼珠左转右转，转了一圈又一圈……

　　嗯？也许——

　　他忽然眼睛一亮，绞架饱经风吹日晒，木质腐朽发黑，表面布满裂纹，稍微一动就吱呀乱响，似乎随时可能垮掉。

　　他说干就干。

　　蜷起双腿，前后荡悠身体，绞架果然跟着摇晃，吱吱呀呀、吱吱呀呀……他越荡越高越荡越高，绞架摇晃幅度越来越大，带动另外六具尸体一起来回摆荡，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好似七位美女在月下集体荡秋千，那画面委实温馨感人。

　　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吱吱呀呀……

　　绞架还没垮掉，下巴率先撑不住。

　　全身重量都压在下巴上，一边荡悠，一边与坚硬粗糙的绞索摩擦，荡的越高，压的越重，摩擦的越狠，不一会儿就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脖子流进衣服。

　　无弃不得不停下。

　　镜中人着急道：“为啥不继续，你难道想等死吗？”

　　“再继续脖子就断啦！”

　　“你不能忍忍吗？”

　　“说的轻巧，疼的是我又不是你！”

　　“你懂个屁！你受的每一分痛苦，本尊一样感同身受！”

　　镜中人咬牙切齿，似乎不像在撒谎。

　　无弃忍不住好奇：“喂，你到底什么人啊？干嘛钻进我脑袋里啊？”

　　“哼，少琢磨这些没用的，时候一到，本尊自然会让你知道。”

　　其实，镜中人也没想好怎么解释。

　　“那你在里面老实待着，千万别乱来啊，真想出来提前告诉我一声。”

　　无弃真怕这家伙哪天呆腻了，在脑袋上钻个洞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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