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毒的不是药，是真相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九娘便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小鱼的房门外，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老板，萧景行那边有动作了。”苏九娘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他昨夜离开旧坊废墟后，并未返回宫廷述职，而是动用了私人力量，秘密从宫廷档案馆运走了三大箱绝密档案。”

　　“其中，包括当年‘破妄之眼’案的原始审讯卷宗，以及…王室内部、从不对外公开的历代祭祀详细记录。”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条信息，

　　“此外，他还利用职权，私自释放了一名被囚禁在王都地牢最深处、长达十年之久的盲眼老酒匠。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此人…极有可能是当年‘破妄之眼’家族覆灭时，仅存的…幸存者之一。”

　　江小鱼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试图把睡歪的衣领整理好，闻言动作顿了顿。他对着镜子里那个头发乱翘的自己挑了挑眉，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他开始查了…”

　　“而且…”

　　“一出手，就直奔最核心、最要命的地方去了。”

　　“看来那杯【灰烬回响】，后劲儿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啊。”

　　他挥挥手，示意苏九娘继续跟进。

　　随后，江小鱼找来了技术担当老莫。

　　“老莫，别鼓捣你的新口味果酒了，有正事。想办法，接入黑木王都的暗网节点，用…嗯，就用红绡上次留下的那个‘香脂回溯法’试试，看能不能还原萧景行昨夜查阅的那些档案内容。”

　　老莫一听是这种“技术活”，立刻来了精神，钻进他的“信息处理中心”，开始捣鼓起来。没过多久，一段段经过还原和翻译的文字、图像数据，被呈送到了江小鱼和闻讯赶来的加百列面前。

　　数据的内容，触目惊心。

　　在王室的秘密祭祀记录中，明确记载着一条冷酷的规则：

　　【每三年，需于霜月之夜，向酒灵献祭一名‘纯心酿酒者’，以其纯净魂魄滋养酒灵，方可保王室血脉昌盛，国运绵长。】

　　而关于三百年前那场导致“破妄之眼”家族覆灭的大火，原始卷宗里的记载，与官方宣传的“镇压邪教”截然不同！上面清晰地写着，起因是当时的“破妄之眼”家主，发现了这条血腥的祭祀规则，并坚决拒绝继续为王室提供用于献祭的、拥有酿酒天赋的孩童，才引来了…灭门之祸！

　　所谓的“邪教”罪名，不过是事后为了掩盖真相而泼上的脏水！

　　“啪！”

　　加百列·晨誓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那张总是维持着理性与克制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与铁青！

　　“纯心酿酒者…孩童的魂魄…滋养酒灵？！”

　　“这…这哪里是什么神圣的祭祀？！这根本就是…就是最邪恶、最肮脏的…噬魂巫术！”

　　他因为极致的愤怒，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一直以为…帝国当年的清洗刑场已经足够黑暗…没想到…这看似与世无争的黑木王室…背地里…竟然藏着如此…令人作呕的勾当！这比帝国的行为…更加卑劣！”

　　江小鱼看着那些冰冷的文字，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他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政治迫害，没想到背后隐藏的，是如此血腥而古老的邪恶契约。

　　“原来如此…” 他低声自语，“所谓的王室酒灵…根本就是一个需要不断吞噬‘酿酒师’灵魂才能存续的…怪物。”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布局。

　　“九娘，立刻想办法，秘密联系克里斯廷女伯爵。” 这位女伯爵以热爱美酒和收藏秘闻着称，在贵族圈影响力不小，且与王室关系微妙。

　　“告诉她，我愿意用半份【追忆甜酿】的配方作为交换，请她在她的沙龙和交际圈里，‘不经意’地散布一则关于黑木王室的…‘古老野史’。”

　　“内容就是：黑木先祖曾与深渊存在签订秘密契约，以‘酿酒’为幌子，行吞噬灵魂之实，这才换来了王室的延续。”

　　同时，江小鱼亲自操刀，撰写了一篇题为《酒魂辩》的短文。他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只是用最平实、却最有力的语言，阐述了一个核心观点：

　　【如果敬奉神明需要以无辜者的生命和灵魂作为代价，那么我宁愿永远做一个匍匐在地的凡夫俗子，永不仰望所谓的神坛。】

　　【如果酿造美酒必须沾染上同类的鲜血，那么我宁愿此生永不举杯，只饮清水。】

　　他将这篇文章，通过数个匿名账号，发布在了流量最大的玩家论坛上。

　　这篇文章，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内容直指人心最朴素的善恶观，迅速引发了轩然大波！短短数小时内，就被转发了数十万次，无数新人玩家参与讨论，对黑木王室的所谓“传统”提出了强烈的质疑和谴责！

　　舆论的狂风，开始刮起。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

　　一个身影，如同失去灵魂的游魂，踉跄着潜入了烈阳之扉酒馆的后院。正是萧景行。

　　他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智珠在握的黑木首席谋士，此刻的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边缘已经破损、纸页泛黄的手稿。

　　看到在院子里…嗯…例行进行夜间“光合作用”的江小鱼，萧景行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这…是我父亲…在火起之前，藏于酒爵暗格中的…亲笔遗书。”

　　他举起那份手稿，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在上面写…真正的酒道…是能让品尝它的人…想起家乡的炊烟，母亲的微笑…是能温暖人心的…”

　　“而不是…让酿造它的人…变成…祭祀怪物、滋养所谓‘酒灵’的…冤魂野鬼！”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江小鱼，语气中带着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愤怒与绝望：

　　“你…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你让我喝那杯【灰烬回响】…让我看到那些幻象…”

　　“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合作！”

　　“你就是为了…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这血淋淋的真相！让我…让我亲手撕开这覆盖了三百年的…腐烂疮疤！”

　　江小鱼站在月光下，表情平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萧景行。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看不见遥远的未来，也预测不了复杂的局势。” 江小鱼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看得懂…人心。”

　　“我看得懂你袖中酒爵的悲鸣，看得懂你眼中深藏的痛苦与不甘。”

　　他迎着萧景行质问的目光，坦然道，

　　“现在，真相就在你手里。”

　　“萧景行，萧谋士…”

　　“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转身，回到你的宫廷，继续做你的首席谋士，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为那个以孩童灵魂滋养‘酒灵’的王室…效力。”

　　“或者…”

　　江小鱼的目光锐利起来，

　　“留下来。”

　　“和我一起…”

　　“想办法，彻底毁掉那个…靠吞噬灵魂存在的…所谓‘酒灵’！”

　　萧景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江小鱼，又低头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遗书，脑海中闪过父亲临终的嘱托，闪过宫廷档案中那些冰冷的记录，闪过那盲眼老酒匠在重见天日时浑浊的泪水…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酒馆后院弥漫开来。

　　良久，良久。

　　萧景行忽然发出一声如同解脱，又如同彻底崩溃的叹息。他猛地将自己那柄从不离身的、象征着谋士身份与风雅的玉骨折扇，双手握住，用力一折！

　　“咔嚓！”

　　折扇应声而断！

　　他看也不看，随手将断扇投入了旁边用来取暖的石制火盆中。火焰舔舐着玉石和丝绸，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然后，他颤抖着手，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取出了一枚样式古朴、表面刻着一个抽象酒坊图腾的青铜戒指。这枚戒指看起来毫不起眼，却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地、郑重地，将这枚铜戒，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这…是‘破妄之眼’家族…最后的信物…”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斩断过去的决绝，

　　“从今日起…”

　　“我，萧景行…”

　　“不再为黑木王室…效力…”

　　“我此生…只为一件事而活——”

　　“为真正的‘酒’…正名！”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酒馆大厅方向的祭坛，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地窖中那个【梦境酿造槽】，竟然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开始了高速运转！

　　道道银蓝色的、如同月华般纯净的光芒从地窖缝隙中透出！片刻之后，一瓶前所未见的、通体呈现出晶莹剔透的银蓝色、内部仿佛有星光流转的酒液，在酿造槽中缓缓成形！

　　瓶身之上，浮现出四个清晰而庄严的大字：

　　【净罪之酿】

　　【系统提示：检测到强烈信念转化与历史真相揭露，触发特殊共鸣！】

　　【潜在英雄投奔者已锁定…】

　　【种族：人类】

　　【职业：忏悔学者】

　　【状态：已抵达领地边界…】

　　而在那遥远北方，被冰雪覆盖的荒原营地中。

　　薇拉·伊利亚斯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之中，再次凭空浮现出的、那杯由光芒构筑的虚幻酒影。

　　这一次，酒影的颜色不再是灰白，而是带着一丝…温暖的，如同晨曦般的金色。

　　她看着那杯酒影，冰封许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圈圈涟漪。良久，她终于，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与渴望，低声呢喃道：

　　“姐姐…”

　　“你…是在…”

　　“等我…回家吗？”

　　最毒的，从来不是穿肠的毒药。

　　而是那些…血淋淋的，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法视而不见的…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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