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日后谈

　　随着诺顿那无头的龙躯沉重地砸入江水，激起冲天浪涛，残破的炼金领域也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天空中那顶燃烧的黑色王冠，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燃料，火焰摇曳了几下，悄然湮灭，化作几缕黑烟消散无踪。

　　路明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连悬浮都无法维持，身体一沉，向着下方坠落。他勉强调整姿势，踉跄地落在相对平坦的江岸碎石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林晚照周身那诡异的暗金光晕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双翻涌着黑色荆棘的黄金瞳也恢复了平常的黑色，她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前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强行撕开空间、撞碎神驹、劈开奥、以及最后与路明非默契合击所带来巨大负荷，显然超出了她身体目前的承受极限，即便是与提亚马特的新契约也未能完全抵消。

　　就在这时，尖锐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几架卡塞尔学院的救援直升机终于突破了之前混乱的能量场，抵达了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和执行部专员迅速索降而下。

　　“这里！林专员在这里！生命体征微弱，需要紧急救治！”有人发现了昏迷的林晚照。

　　她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氧气面罩立刻覆上，各种生命监测仪器连接上去。担架被快速而稳定地抬向直升机。

　　路明非看着林晚照被带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走到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大石头旁，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滩烂泥般瘫坐下去，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噩梦。头顶王冠，拳轰奥丁，黑焰焚天，与诺顿搏杀……那股毁灭性的、仿佛能主宰一切的力量，此刻回想起来，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反而让他感到一阵阵后怕和深入骨髓的寒冷。那真的是他吗？那个平时连体育及格都困难的衰仔路明非？

　　他蜷起腿，把脸深深埋进膝盖中间，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脚步声靠近，很轻，却带着一种熟悉的稳定感。

　　楚子航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没有说话。他同样满身狼藉，脸色苍白，之前与奥丁的交锋和一路奔波的消耗也让他疲惫不堪。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另一块沉默的石头。

　　江风吹过，带着硝烟、血气和江水特有的腥味。远处救援人员的呼喊声、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都仿佛隔着一层薄膜，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过了很久，久到路明非几乎以为楚子航已经离开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很害怕吗？”

　　路明非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从膝盖缝隙里，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楚子航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什么起伏：

　　“怕什么？”

　　路明非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点自嘲和迷茫：“也没什么……就是，总感觉……像我这种衰仔，在动漫里面，要是突然拥有了很强的力量，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最后变成反派BOSS，就是变成给真主角铺路的垫脚石……”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很荒诞，却又无法摆脱。

　　楚子航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路明非说完，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哦。你怕忘记自己啊。”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灰尘，有些愕然地看着楚子航那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不是……师兄，你……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子航没有看他，目光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江面，淡淡道：“感觉。”

　　路明非愣了一会儿，随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重新躺倒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空中渐渐显露的、被硝烟染成暗红色的星辰，喃喃道：“虽然我知道这很扯淡……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担心这些……”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他用他那特有的、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

　　“拥有力量，是好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

　　“至少，在某些时候，你可以和你爱的人，一同去死。而不是，束手无策。”

　　路明非枕着脑袋，看着天空，下意识地跟着重复：“哦，是啊……”

　　就在这时，他破碎的通讯耳机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流声，紧接着是昂热校长清晰而沉稳的呼唤：“楚子航，听到请回答，到指定坐标汇合。”

　　楚子航闻言，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先走了。”他低头对还躺在地上的路明非说了一句，然后，在转身离开前，留下了一句简短却有力的话：

　　“我相信你。”

　　路明非依旧看着天空，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回应：“哦，好，师兄拜拜……”

　　楚子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乱石与夜幕之中。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水永不停歇的流淌声。

　　路明非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那上面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残留的些许污迹和细微伤口，眼神复杂。

　　那股力量消失了，但那种感觉，那种掌控一切又仿佛要被吞噬的感觉，却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他想起楚子航的话，想起林晚照昏迷前拍他脑袋的样子，想起她沉入江底的瞬间……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一丝不甘，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轻声说道：

　　“可是……”

　　“我不想大姐死啊。”

　　江风掠过，将这句低语吹散在寂静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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