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无影的刀锋

　　白婷儿的死和那包火药，如同一块投入镜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湖面下却已暗流奔涌。

　　悦来客栈内，骆思恭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听完属下的回报，面上无波无澜，眼中却有一丝寒芒掠过。

　　“心疾？”他轻笑一声，放下茶盏，“倒是便宜的死法。那包火药呢？”

　　“刘通判的人已作为‘证物’收走，存入库房。属下查验过封条和记录，入库流程‘无懈可击’。”负责此事的暗探低声道，“但据客栈伙计及外围眼线所述，白婷儿此前并无心疾之症，且前夜冯三宴客，她曾出面弹唱，神态并无异样。更巧的是，昨夜丑时前后，确实有一艘乌篷船从赌坊后河汊悄然离开，去向不明。”

　　“无懈可击，便是最大的破绽。”骆思恭淡淡道，“刘文远急着将物证入库、将死因定论，是在帮冯三抹平痕迹，也是在向本官表态——此事到此为止。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不远处漕帮码头的灯火：“林逸那边有何反应？”

　　“神机坊一切如常，只是加强了坊区外围的护卫，并未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也未试图接触我们或官府。”另一名暗探回禀，“倒是今日午后，《宣州商报》刊发了一篇《市井流言辩》，不指名地批驳了近日坊间一些恶意中伤商贾、混淆视听的传言，倡导‘以事实论，莫以讹传讹’。坊外悬赏追查流言源头的告示也还贴着。”

　　“以静制动，借力打力。”骆思恭评价道，“这个林逸，沉得住气，也懂得造势。他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容易被曲解，干脆不说，只引导风向。是个聪明人。”他话锋一转，“冯三呢？”

　　“冯三今日未曾离开赌坊，但其手下疤脸等人调动频繁。码头几处原本存放‘药材’的仓库正在‘清仓盘货’，动作不小。另外，漕帮总舵今晨确有一名信使抵达，在赌坊内停留约一个时辰后离去。信使身份已查明，是总舵三掌柜手下的一名亲信管事。”

　　“总舵也坐不住了……”骆思恭指尖轻扣窗棂，“看来这冯三牵扯的事，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深，连漕帮高层都惊动了，派人来询问或施压。是怕他引火烧身，连累整个漕帮吧。”

　　他沉思片刻，缓缓道：“传令：第一，派人盯死刘通判，查他近日所有银钱往来、私人信函，尤其是与扬州方向的联系。第二，详查那艘乌篷船的下落，沿河道上下游所有可能停靠的码头、村落，逐一排查。第三，”他眼中精光一闪，“想办法，让周延‘无意中’知道，本官对白婷儿之死和那包火药的‘兴趣’，以及……本官已掌握了一些关于‘边储旧案’与宣州漕运关联的线索。”

　　他要敲山震虎，看看周延，以及周延背后的人，会作何反应。也要看看，冯三这条被多方关注的“虎”，在被敲打之后，是会蜷缩起来，还是会疯狂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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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机坊地下密室，油灯如豆。

　　阿飞带回了关于乌篷船和城南小轿的最新消息，脸色不太好看。

　　“公子，那艘乌篷船……找到了。在城北二十里外的‘野鸭荡’，船被烧成了空架子，沉在芦苇丛里，发现时只剩下焦黑的龙骨。附近有搏斗痕迹，还有几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但不见尸体。”阿飞声音低沉，“野鸭荡水道复杂，通往好几个方向，难以追踪。放火烧船，毁尸灭迹，手法老辣。”

　　林逸闭了闭眼。冯三下手之快之狠，超乎预期。这不仅是灭口，更是示威，表明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切断线索。

　　“城南的小轿呢？”他问。

　　“抬进了刘通判的别院后门。进去约半个时辰后出来，轿子空了，抬轿的人又从别院侧门抬了另一顶相似的小轿出来，往城东方向去了。我们的人跟到东市附近，那轿子进了一家绸缎庄的后院，再没出来。绸缎庄是刘通判妻舅的产业。”柳乘风接道，“轿子里的人是谁，没能看清。但根据时间推算，冯三那段时间确实不在赌坊。”

　　“深夜密会，还如此掩人耳目……”苏婉清蹙眉，“所谋定然不小。会不会是在商量对策，或者……安排冯三撤离？”

　　“有可能。”林逸点头，“冯三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漕帮总舵来人，锦衣卫暗中调查，他自己又刚杀了人、烧了船，风声极紧。他必须为自己找退路，而刘通判，很可能就是他退路上的关键一环，或者是替他传递消息、安排藏身之处的中间人。”

　　他看向柳乘风：“柳兄，冯三赌坊和码头仓库那边的监视，有没有发现异常人员进出？特别是生面孔，或者看起来不像本地帮派的人物？”

　　柳乘风回忆道：“有一个。今日晌午，有个戴着斗笠、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从赌坊后门进入，约两刻钟后离开。此人走路姿势有些特别，步子迈得不大，但每一步都极稳，像是……军中习惯。他离开时，冯三亲自送到了后门檐下，态度颇为恭敬。”

　　“军中习惯……”林逸与柳乘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冯三背后有军中势力支持，这几乎已是定论。此人会不会就是“三爷”，或者“三爷”派来的使者？

　　“能画出样貌吗？”林逸问。

　　柳乘风摇头：“他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只隐约看到下颌有些短须。不过，他左手拇指上戴着一个铁灰色的扳指，样式古朴。”

　　这算是一个细微的特征。林逸记在心中。

　　“公子，”明轩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刚收到沈小姐从扬州用信鸽传来的急讯，只有四个字：‘义丰有异，北客将行’。”

　　北客将行！扬州义丰商号的“北客”要动身了！结合冯三这边的动静，这很可能意味着，狼头势力在江南的布局因压力而收缩，核心人物或将北返！

　　时机稍纵即逝！

　　林逸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内踱了两步，迅速决断：“柳兄，立刻挑选三名最精干、最擅长追踪和伪装的风影卫，带上足够的银钱和路上用度，用最快速度赶往扬州与沈小姐汇合！他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盯住从义丰商号离开的‘北客’，查明其身份、目的地、沿途接触之人！记住，只盯不碰，保全自身为要，但信息必须传回！”

　　“是！”柳乘风领命，立即出去安排。

　　“阿飞，动用我们在漕帮内部的所有暗线，不惜暴露一部分，也要查清冯三近期是否有通过漕帮渠道安排人员或货物北上的计划，尤其是走隐秘水路的！”

　　“明白！”

　　“明轩，坊内警戒提到最高级别。尤其是今夜，我料冯三狗急跳墙，可能会有针对坊内的极端行动，或是纵火，或是强闯。让韩队正和应急队全员戒备，弓弩上火，但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先行攻击，留下活口和证据更重要！”

　　一道道指令快速发出，密室内的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

　　苏婉清走到林逸身边，握住他因紧绷而有些发凉的手，轻声却坚定地道：“夫君，我们能撑过去。”

　　林逸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他目光透过密室的墙壁，仿佛看到了宣州城上空交织的无形刀锋。锦衣卫的，冯三的，漕帮的，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三爷”的……每一把刀，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威胁。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刀锋的缝隙中前行，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直到将那隐藏最深的黑手，彻底揪到阳光之下！

　　夜，深如墨。暗潮之下，杀机已如离弦之箭。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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