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关尸骸蝼蚁叩门

　　第1章 玄关尸骸·蝼蚁叩门

　　虚无。

　　永恒的、绝对的虚无。

　　归墟号在这片没有任何物质、能量、时间和空间概念的绝对虚空中，已经航行了整整五年。

　　不，说“航行”或许并不准确——在这片连“运动”这个概念都需要重新定义的领域中，归墟号更像是在某种超维度的“趋势”中滑行，沿着寂灭大道在虚无中刻下的、只有夏衍能感知到的微弱轨迹前行。

　　星舟的控制室内，四道人影静立。

　　夏衍站在主控台前，灰白色的眼眸凝视着前方那片连“黑暗”都谈不上的绝对空无。五年，对凡人而言是漫长的岁月，但对大尊境的存在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可这五年，却是他们离开玄黄大宇宙后最危险的五年——没有星图，没有坐标，只能凭着他体内寂灭本源对同源力量的微弱感应，朝着恒古大陆的大致方向前行。

　　大尊中期。

　　这个在玄黄大宇宙足以镇压一方、开宗立派的境界，在这片浩瀚无垠的虚无中，渺小如尘埃。

　　夏衍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混沌界内那直径五百万光年的疆域，在这片虚无面前是何等微不足道。每一次从虚无中汲取那稀薄到近乎不存在的“虚空能量”来维持归墟号航行，都需要消耗混沌界本身的本源。五年下来，混沌界的直径已经缩减了足足三万光年——那是相当于三个银河系大小的疆域，就这样在虚无中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还有多久？”

　　清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云瑶站在星图台前，那双能窥探天机的邪眸此刻正闪烁着淡银色的光芒。她的鬓角，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缕银丝——那是五年前推演虚无航道时付出的代价，三千年寿元，换来了一个大致正确的方向。

　　夏衍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

　　掌心浮现出一片微缩的混沌界虚影，界壁之上，无数灰白色的寂灭道纹如活物般游走。其中一道最深邃的道纹，正指向虚无中的某个方向，发出微弱的共鸣。

　　“寂灭本源的共鸣在增强。”夏衍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按照现在的增强速度，最多再航行三年，应该就能抵达某个‘边界’。”

　　“边界？”红璃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五年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最为明显。曾经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因长期处于虚无环境而略显苍白；那双璀璨的金瞳，如今时常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时空迷雾——这是她修炼时空之力到一定境界的自然显化。大尊初期，这是她现在的境界，在四人中最低，可她的时空天赋，却是在这虚无航程中最大的依仗之一。

　　“嗯。”夏衍反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虚无并非无边无际。或者说，对于我们所处的这个‘层面’而言，虚无是有边界的。恒古大陆作为诸天万界的中心，其辐射出的法则波动，会在虚无中形成类似‘引力场’的效应。我们越是靠近，寂灭本源与恒古本源的共鸣就会越强。”

　　“所以那不是什么边界，而是恒古大陆的法则辐射范围边缘？”凌薇的声音从控制室角落传来。

　　她抱着剑，靠墙而立。

　　五年，她的变化最小。大尊后期的剑意已经凝练到极致，周身三丈之内，无形的剑气自动排开一切外物——包括虚无本身。她的眼眸依旧冷冽如剑，只有在看向夏衍时，才会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柔和。

　　“可以这么理解。”夏衍点头，“按照我在玄黄时查阅的古籍记载，恒古大陆外围，设有三大帝国共同构建的‘界膜防御体系’。其中第一道防线，就是‘黑水玄关’。”

　　“黑水玄关……”云瑶低声重复这个名字，邪眸中的银光流转，似乎在尝试推演什么。

　　但她很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不要推演！”夏衍瞬间出现在她身边，一股精纯的寂灭之力渡入她体内，强行切断了她的推演进程，“帝国级关隘，都有反推演禁制，强行窥探会遭到法则反噬！”

　　云瑶擦去嘴角的血迹，苦笑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关隘长什么样……结果刚触及‘黑水’二字，就感觉有亿万道目光同时看向我。其中三道目光，其威压……”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后怕：“不亚于当年在玄黄感应到的那位‘寂灭使’。”

　　大尊境！

　　而且是至少大尊后期的存在！

　　夏衍眼神凝重。仅仅是关隘的“名字”，就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反制禁制，甚至有三尊大尊级的存在时刻监控着所有试图推演关隘的人。这，就是帝国的底蕴吗？

　　“接下来三年，所有人都进入半闭关状态。”夏衍做出决定，“归墟号由我的混沌界直接包裹，用最缓慢、最隐蔽的方式前行。红璃，你用时空之力为星舟施加一层‘存在淡化’屏障；云瑶，你在星舟内部布下三重天机扰乱阵法；凌薇……”

　　他看向抱剑而立的女子：“你的剑意太锐利，在虚无中如同灯塔。这三年，需要你将剑意内敛到极致，最好能模拟出‘虚无’本身的气息。”

　　三人同时点头。

　　五年同行，无数次在虚无中躲避空间乱流、虚空风暴、维度褶皱，四人早已形成了绝对的默契。夏衍的命令，就是最高准则。

　　归墟号开始变化。

　　原本长达千里的星舟舰体，表面浮现出无数灰白色的寂灭道纹，整艘星舟如同融化般，逐渐被夏衍体内涌出的混沌界虚影包裹。最终，归墟号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直径约十万里的、模糊不清的混沌气团。

　　混沌气团内部，夏衍盘膝而坐，整个人与混沌界融为一体。

　　红璃坐在他身侧，双手结印，璀璨的金瞳中流淌出银色的时空长河虚影。那长河将整片混沌气团包裹，使其在虚无中的“存在感”迅速降低——从“一个物体”淡化到“一团稀薄能量”，再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最终近乎完全消失。

　　云瑶在混沌界的一角布阵。她取出了珍藏的三百六十枚天机玉符，每一枚都是她在玄黄时耗费百年时间炼制。玉符按照周天星斗的轨迹排列，散发出的天机波动，将混沌气团周围百万里区域内的所有“因果线”“命运轨迹”“推演节点”全部搅乱。哪怕是大尊级的存在，若不亲临此地仔细探查，也只会觉得这是一片普通的虚无区域。

　　凌薇站在混沌界的边缘。

　　她闭上了眼睛。

　　周身那凌厉到足以斩碎星辰的剑意，开始缓缓收敛。不是简单的压制，而是本质的转变——从“斩灭一切”的锐利，逐渐转化为“空无一物”的虚无。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凌薇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剑意每收敛一分，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是剑道的至高境界之一：无剑之境。

　　三日之后，凌薇终于睁开眼睛。

　　此刻的她，站在那里，却仿佛不存在。不是隐匿，不是伪装，而是她的“存在本质”暂时与周围的虚无同化了。哪怕有人用神识扫过这里，也只会觉得“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不会产生“这里有东西被隐藏了”的警觉。

　　“可以了。”凌薇的声音有些沙哑，“三年内，除非我主动出手，否则剑意不会泄露分毫。”

　　夏衍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混沌气团开始移动。

　　缓慢，极其缓慢。

　　速度大概只有之前归墟号正常航行的百分之一。但好处是，这样的移动几乎不产生任何能量波动，就像虚无中自然飘荡的一团混沌能量，毫不起眼。

　　时间，在这片没有参照物的虚无中，失去了意义。

　　一年，两年，两年半……

　　夏衍体内的寂灭本源，共鸣越来越强。那种感觉，就像在无边黑暗中看见远方的一盏灯，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

　　第三年的某一天。

　　夏衍猛然睁开眼睛。

　　几乎同时，红璃、云瑶、凌薇也都睁开了眼睛。

　　不需要言语，四人都感受到了——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物质，不是能量，不是法则，而是一种……“存在”本身带来的压迫感。

　　就像在绝对的真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堵无限高、无限宽、无限厚的墙。墙本身不可见、不可触，但你明确知道它在那里，并且你正在朝它撞去。

　　“停。”

　　夏衍轻声说。

　　混沌气团瞬间静止。

　　他站起身，灰白色的眼眸穿透混沌界的界壁，看向虚无的深处。

　　在那里——

　　黑暗。

　　不是虚无的“无”，而是某种物质的“黑”。

　　一条线。

　　最初只是一条细线，横亘在虚无的视界尽头。但随着时间推移（或者说随着他们感知的调整），那条线开始变粗、变宽、变高。

　　不是它在靠近，而是他们的感知在“适应”它的存在。

　　一炷香后，四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城墙。

　　一条横亘虚无的、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的、纯粹的黑暗城墙。

　　它有多高？无法测量。视线向上延伸千万里、亿万里、亿亿万里……城墙依旧向上延伸，仿佛直通某个不可知的高维层面。

　　它有多长？左右望去，黑暗的墙体向两侧无限延伸，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弯曲，没有任何中断，就像一条用绝对直尺画出的直线，贯穿了整个虚无的“地平线”。

　　它有多厚？从正面看去，墙体表面并非平整，而是由无数巨大的、不规则的“砖块”堆砌而成。每一块“砖”，都散发着令大尊心悸的气息。

　　“那是……”红璃的金瞳收缩，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大宇宙的尸骸。”夏衍的声音无比平静，但握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撼。

　　他看清楚了。

　　那些“砖块”，每一块，都是一个完整大宇宙的残骸！

　　不是星球，不是星系，而是整个大宇宙——直径至少百亿光年起，内部蕴含万亿星系、无量星辰、无数文明的——大宇宙！

　　那些大宇宙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压缩、塑形，变成了长宽高各约十万里的规整长方体。宇宙内部的星辰、星系、星云，全都被压缩到了极致，在“砖块”表面形成了瑰丽而诡异的纹路——那是星辰破碎时爆发的最后光芒，被永恒定格在了砖体内部。

　　一块砖，就是一个寂灭的大宇宙。

　　而眼前的城墙，由这样的“砖块”堆砌而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粗略估算，光是视线范围内的这一段城墙，所使用的“大宇宙砖块”，数量就以“万亿”为单位！

　　“三万亿。”云瑶的声音在颤抖，邪眸中的银光疯狂闪烁——不是主动推演，而是受到巨大冲击后的本能反应，“古籍记载……黑水玄关的城墙，用了三万亿个大宇宙的尸骸筑成……我以为那是夸张的修辞……”

　　她没再说下去。

　　因为眼前的事实告诉她，那不是夸张。

　　三万亿个大宇宙！

　　这是什么概念？

　　玄黄大宇宙，在已知的诸天万界中，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大宇宙了。可在这里，它连成为一块“砖”的资格都没有——这些被制成砖块的大宇宙，每一个的体积都至少是玄黄的百倍以上！

　　“不只是砖块。”凌薇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们看砖块之间的‘粘合剂’。”

　　夏衍凝神看去。

　　在那些大宇宙砖块之间，填充着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物质。那些物质并非死物，而是在缓缓蠕动，表面不时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

　　“怨魂。”夏衍认出了那些东西，“大尊境的怨魂。不，准确说，是大尊境存在陨落后，其神魂被特殊手法炼制，剥离了所有意识，只留下最纯粹的‘怨恨’‘痛苦’‘绝望’等负面情绪，融合成了一种类似‘阵法能源’的东西。”

　　每一个暗红色“粘合剂”区域，内部蕴含的大尊怨魂数量，都是以“万”为单位！

　　城墙的每一块砖，都是一个大宇宙的尸骸；砖块之间的每一处缝隙，都是以万计的大尊怨魂炼制的阵法能源。

　　而这，还只是城墙本身。

　　夏衍的视线，顺着城墙向上移动。

　　在城墙的顶端，他看到了“守卫”。

　　那是一些身穿黑色重甲的身影，在城墙上巡逻。他们的甲胄样式古朴厚重，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每踏出一步，脚下就会荡漾开一圈圈黑色的涟漪——那是大宇宙残骸被践踏时发出的悲鸣。

　　守卫的数量不多，至少在这段城墙上，夏衍只看到了三队。

　　每队十二人。

　　而就是这十二人组成的巡逻队，让夏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那些守卫散发出的气息——

　　道尊！

　　全部是道尊境！

　　而且不是普通的道尊初期、中期，而是清一色的道尊后期乃至巅峰！他们的气息凝练如实质，每一步踏出，周身都有三千大道虚影环绕，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调动大道本源的威势。

　　在玄黄大宇宙，一尊道尊就足以开宗立派，统御数十乃至上百个星系，受亿万生灵膜拜。

　　可在这里，道尊只是最普通的守城士卒。

　　夏衍的目光，落在了巡逻队为首的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身高约三丈的巨汉，铠甲更加厚重，肩甲上雕刻着狰狞的兽首。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刀鞘漆黑，但刀柄处镶嵌的三颗宝石，却让夏衍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是三颗……鸿蒙界的胚胎！

　　每一颗宝石内部，都是一个正在孕育中的、直径超过百万光年的初生鸿蒙界！那是一个大宇宙的雏形，蕴含着完整的宇宙本源和无限潜力！

　　在玄黄大宇宙，一颗鸿蒙界胚胎，足以引起无数大尊拼命争夺，甚至可能引发波及整个大宇宙的战争。

　　可在这里，它只是守城队长刀柄上的装饰品。

　　三颗！

　　那队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朝夏衍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不是用眼睛——道尊境的存在，感知早已超越了一切感官。他是用“大道共鸣”的方式，直接扫描这片虚无区域。

　　夏衍立刻收敛所有气息，混沌界进入最深层次的“寂灭”状态，模拟出虚无本身的空无。

　　红璃的时空之力全力运转，将四人的“存在痕迹”从当前时间线上暂时剥离。

　　云瑶的天机阵法疯狂搅乱因果。

　　凌薇的虚无剑意覆盖一切。

　　四人的配合天衣无缝。

　　那队长的感知扫过这片区域，停留了大约三息。

　　三息，对凡人而言只是几个呼吸，但对夏衍四人来说，却如同度过了三个纪元般漫长。

　　终于，队长收回了感知，似乎没有发现异常，继续带队巡逻。

　　直到巡逻队走远，消失在城墙的另一端，夏衍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不是恐惧，而是面对绝对力量差距时的本能反应。

　　刚才那队长，其境界是——大尊巅峰！

　　而且不是普通的大尊巅峰，是那种已经在巅峰境界沉淀了无数年，距离准帝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可能随时都能突破的极致巅峰！

　　这样的存在，在玄黄大宇宙，已经是站在最顶点的寥寥数人之一。

　　可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巡逻队的队长。

　　“这就是……帝国吗？”红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五年航行，她想象过无数次恒古大陆的景象，想象过帝国的强大。但直到亲眼看见这黑水玄关，她才真正明白，“帝国”二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强大，那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夏衍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准备一下吧，我们要‘现身’了。”

　　“现在？”云瑶皱眉，“不再观察一段时间吗？至少摸清楚关隘的通行规则、检查流程、守卫换岗时间……”

　　“没有意义。”夏衍摇头，“在这种级别的关隘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是徒劳。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规矩’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刚才那队长的感知扫过时，其实已经发现我们了。”

　　“什么？！”三人同时变色。

　　“他没有点破，是因为我们‘按照规矩’隐藏了自己。”夏衍冷静地分析，“如果我们继续隐藏，试图蒙混过关，那反而会触犯规矩。接下来，我们要正大光明地现身，表明来意，缴纳费用，换取通行资格。”

　　这是他从那队长最后的眼神中读出的信息。

　　那不是“没发现”的漠然，而是“按规矩办事”的默许。

　　混沌气团开始变化。

　　寂灭道纹收敛，混沌界虚影褪去，归墟号那长达千里的银灰色舰体，重新显现在虚无中。

　　几乎在归墟号现身的瞬间——

　　城墙之上，一道巨大的黑影投射下来。

　　那不是光影意义上的“影子”，而是一种“存在”的压迫。就像整段城墙突然“活”了过来，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点上。

　　“来者止步。”

　　一个恢弘、冰冷、不蕴含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归墟号内部响起。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不是通过神识传音，而是通过某种更高层面的“规则共振”，强行将信息烙印在四人的意识中。

　　夏衍走出控制室，来到舰首。

　　红璃、云瑶、凌薇跟在他身后。

　　四人站在舰首甲板上，望向城墙的方向。

　　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门户。

　　不是开在城墙上的门，而是城墙表面的黑暗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千里的漩涡。漩涡中央，站着一名身穿黑色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容普通，气息内敛，但夏衍能感觉到——这是一尊道尊。

　　而且至少是道尊后期。

　　“报上名号，来意，出身宇宙。”文官的声音依旧冰冷，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玉册，玉册表面流淌着亿万道符文光芒。

　　夏衍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在下夏衍，携三位同伴，自玄黄大宇宙而来，欲前往恒古大陆。”

　　“玄黄大宇宙？”文官翻动玉册，玉册表面浮现出无数宇宙名称的虚影。片刻后，他点头，“记录在册，编号第七千九百六十三万四千八百二十一区，中等偏上宇宙，目前处于‘半开放’状态，符合通行基本条件。”

　　他合上玉册，看向夏衍：“有无帝国文牒？”

　　“没有。”夏衍如实回答。

　　“无文牒者，需缴纳入关费。”文官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十枚本源晶石，换取临时通行文牒，有效期三千年。三千年内，可在帝国疆域内自由活动，但不得进入核心区域，不得长期滞留，不得从事非法交易，不得……”

　　他念出了一长串禁令，每条禁令都蕴含着强大的规则约束力，随着他的话语，那些规则直接烙印在了周围的虚无中，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黑色锁链虚影。

　　“若有违反，轻则驱逐，重则当场镇杀，神魂炼入城墙，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一句，带着森然的杀意。

　　夏衍点头：“明白。”

　　他伸手一抓，从混沌界中取出了十枚晶石。

　　那晶石只有拳头大小，通体透明，内部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星海，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流转，散发出磅礴的本源气息。

　　本源晶石。

　　这是大尊境以上存在才能凝练的宝物。抽取一个大宇宙的“本源”——不是某个星球的能量，而是整个大宇宙最核心的、支撑其存在的根本能量——经过万年淬炼，才能凝聚成一枚。

　　在玄黄大宇宙，一枚本源晶石，足以让两位大尊生死相搏。

　　因为凝练一枚本源晶石，相当于抽干了某个区域（大约相当于一个大星系）未来十万年的灵气。而十枚本源晶石，其价值相当于玄黄大宇宙整整一百年的“总灵气产出”！

　　这就是入关费。

　　文官接过晶石，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

　　令牌非金非玉，表面刻着复杂的帝国徽记——那是一柄剑与一面盾交叉的图案，周围环绕着九条龙纹。他将令牌抛给夏衍：“滴血认主，临时文牒即成。持此文牒，可通行黑水玄关，进入帝国疆域。记住，三千年有效期，逾期未离境者，杀。”

　　夏衍接过令牌，划破指尖，一滴蕴含着寂灭本源的血液滴落在令牌上。

　　令牌瞬间吸收血液，表面浮现出夏衍的影像和基本信息，同时散发出一圈淡淡的黑色光晕——那是帝国规则认可的标识。

　　“过关后，沿着航道航行，不得偏离。”文官最后叮嘱了一句，身影逐渐淡化，融入城墙之中。

　　那直径千里的黑暗漩涡，也开始缓缓旋转，中心逐渐变得透明，显露出另一侧的景象——

　　光。

　　无尽的光。

　　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温暖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灵气的“光”。那是无数大宇宙、本源大陆散发出的法则辉光，经过帝国级阵法汇聚、提纯、转化后形成的“灵气海洋”！

　　仅仅是从漩涡中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就让归墟号内部的灵气浓度瞬间暴涨了百倍！

　　红璃深吸一口气，金瞳中浮现出震撼之色：“这种灵气浓度……在玄黄，只有最顶级的洞天福地核心区域才能比拟……”

　　“而这，还只是关隘外侧泄露出来的一丝余波。”云瑶的声音带着苦涩，“真正的帝国疆域内部，灵气浓度会是这里的多少倍？千倍？万倍？”

　　夏衍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黑色令牌，灰白色的眼眸凝视着漩涡另一侧的光明。

　　五年航行，付出混沌界三万光年疆域的本源，终于抵达了这里。

　　黑水玄关。

　　帝国门槛。

　　而他们，不过是无数前来叩门的蝼蚁中，最不起眼的一批。

　　“走吧。”

　　夏衍轻声说。

　　归墟号缓缓启动，朝着那黑暗漩涡驶去。

　　穿过漩涡的瞬间，四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浩瀚无边的威压降临。

　　那不是人为的气势压迫，而是整个“帝国疆域”的法则体系，对每一个进入者的自然排斥和同化。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要么被海水稀释同化，要么被排出海面。

　　夏衍体内的混沌界剧烈震颤，界壁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那是帝国法则在强行“扫描”他的内世界，检查是否有违规携带的禁物，是否有潜伏的隐患。

　　红璃闷哼一声，时空之力自动护体，但在帝国级法则面前，她的时空屏障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就被穿透。她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丝神魂，都被那无形的法则之力彻底“看透”。

　　云瑶更惨。天机修士对规则的敏感性最强，也最容易受到规则冲击。帝国法则扫过的瞬间，她直接喷出一口鲜血，邪眸中的银光几乎溃散，鬓角的银丝又多了一缕。

　　凌薇的剑意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夏衍立刻传音制止：“不要抵抗！这是必要的检查程序，抵抗会被视为入侵者！”

　　凌薇强行压下剑意，脸色苍白如纸。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息。

　　十息之后，威压散去。

　　归墟号，正式进入了黑水玄关的另一侧。

　　眼前的景象，让四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

　　那是一条……航道。

　　宽达百万光年的航道！

　　航道两侧，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城墙，向上无限延伸，消失在视线尽头。而航道内部，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那些灵气已经凝结成了液态的海洋，在航道中缓缓流淌，掀起万丈高的“灵气浪涛”。

　　而在这片灵气海洋中，有无数“船只”在航行。

　　是的，船只。

　　虽然它们的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星辰巨舰，长达数光年；有的如同飞剑，细小如针；有的干脆就是一座移动的大陆，上面建立着城池、山川、河流……但它们都在沿着航道，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夏衍他们的归墟号，在这条航道中，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不，尘埃都算不上。

　　因为就在他们前方百万里处，正有一艘“船”缓缓驶过。

　　那是一艘通体漆黑的巨舰，舰首雕刻着狰狞的龙首，舰身长达三光年——三光年！这意味着从舰首到舰尾，光都要走整整三年！舰体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阵法符文，每一枚符文都散发着不亚于道尊全力一击的威能。巨舰由九条“星龙”拉动——那不是真正的龙，而是由无数星辰串联而成，用锁链连接形成的“生物”，每一条星龙的体积，都堪比一个银河系！

　　巨舰驶过时，掀起的灵气浪涛，让归墟号剧烈摇晃，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更让夏衍瞳孔收缩的是，那巨舰的甲板上，站着密密麻麻的身影。

　　全部是道尊！

　　数量至少在十万以上！

　　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铠甲，气息连成一片，如同一个整体。仅仅是无意中散发出的威压，就让夏衍的混沌界再次震颤。

　　“那是……大秦帝国的‘巡天舰’。”云瑶认出了那巨舰的旗帜——黑色底色，金色龙纹，正是大秦帝国的标志。

　　“巡天舰？”红璃不解。

　　“帝国正规军的一种建制。”云瑶解释道，“每艘巡天舰标配十万道尊士卒，由一位大尊境舰长统领，负责在帝国疆域外围巡逻，剿灭虚空盗匪，镇压叛乱，清理航道障碍……是帝国武力的象征之一。”

　　“十万道尊……只是标配？”凌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在玄黄大宇宙，十万道尊足以横扫一切，统一整个大宇宙。

　　可在这里，只是“一艘船”的标配船员。

　　巡天舰缓缓驶过，没有理会归墟号这种渺小的存在——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脚边爬过的一只蚂蚁。

　　但它驶过时掀起的余波，却让航道边缘的一些“小型宇宙”遭了殃。

　　那些“小型宇宙”，是依附在航道两侧，由一些弱小的种族、势力建立的临时据点，直径大约在几万到几十万光年不等。在玄黄，这样的宇宙已经算得上庞大，可在这里，它们就像是贴在墙上的灰尘。

　　巡天舰掀起的灵气浪涛，如同海啸般拍打在那些小型宇宙的界壁上。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十几个小型宇宙的界壁，如同玻璃般破碎。内部的星辰、星系、生灵，在灵气浪涛的冲击下，瞬间化为齑粉，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而那些宇宙的“主人”——几尊勉强达到道尊境的存在，惊恐地从破碎的宇宙中逃出，跪在虚空中，朝着远去的巡天舰疯狂磕头，祈求原谅。

　　巡天舰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减速。

　　就像人类走路时踩碎了几个蚂蚁窝，不会停下脚步，更不会道歉。

　　夏衍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里，弱小，就是原罪。

　　没有实力，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也该走了。”夏衍收回目光，控制着归墟号，沿着航道边缘，缓缓前行。

　　航道的方向很明确——所有的船只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那就是恒古大陆所在的方位。

　　归墟号的速度，在这条航道中，慢得可怜。

　　那些真正的“大船”，速度都是以“每日千万光年”为单位计算。而归墟号，即便全力航行，每日也只能前进三百万光年。

　　差距，是全方位的。

　　但夏衍并不着急。

　　因为根据令牌中的信息，通过黑水玄关后，距离恒古大陆还有漫长的路程。他们需要在航道中航行至少五年，才能抵达第一个“中转站”——琅琊本源大陆。

　　五年。

　　在这条百万光年宽的航道中，航行五年。

　　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多‘规矩’。”夏衍对三人说道，“航道使用费、过境税、安全检查、身份核查……每一样都需要消耗资源。我们的本源晶石储备不多了，必须精打细算。”

　　“还有多少？”云瑶问。

　　夏衍检查了一下混沌界内的储备：“除去刚才缴纳的十枚，还剩八十二枚。另外还有一些在玄黄收集的天材地宝，但在这里，那些东西的价值可能要大打折扣。”

　　八十二枚本源晶石。

　　听起来不少，但在帝国疆域内，这点财富可能只够他们勉强维持基本的生存和航行。

　　“我们需要尽快抵达琅琊大陆，在那里了解情况，补充资源，同时打听前往恒古的更详细路线。”夏衍做出决定，“这五年，所有人抓紧时间修炼。这里的灵气浓度是玄黄的千倍以上，修炼速度会大大提升。红璃，你的时空之力是重点，我们需要更快地穿梭航道；云瑶，你的天机推演能力，在帝国疆域内会受到压制，但也要尝试推演最安全的航线；凌薇……”

　　他看向抱剑而立的女子：“你的剑道，在这里可能会遇到很多‘同行’。帝国疆域内，剑修无数，你要尽快适应这里的法则环境，将剑意淬炼到更高层次。”

　　三人同时点头。

　　归墟号，开始在这条浩瀚的航道中，缓缓前行。

　　如同尘埃落入星河，渺小，却坚定。

　　而前方，是无尽的未知，是无数的挑战，也是……回家的路。

　　夏衍站在舰首，灰白色的眼眸望向航道尽头的无尽光明。

　　那里，是恒古大陆的方向。

　　也是他阔别了无数岁月，几乎要遗忘的……故乡。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他轻声低语，声音飘散在灵气海洋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但那双握紧的拳头，却彰显着他内心的决意。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多少强敌，多少规矩……

　　他，一定要回去。

　　回到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回到那个……将他放逐的地方。

　　然后，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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