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墨海孤筏

　　冰冷，无休止的冰冷，渗透进骨髓，蚕食着所剩无几的体温。

　　咸涩的海水如同鞭子，随着起伏的波涛，一次次抽打在贾戈武的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带来刺痛的灼烧感。

　　他瘫倒在粗糙的木板上，这块不知来源的残骸是他和灰影在这片绝望墨海中唯一的依托。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隔绝了所有希望的光。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蒙。

　　墨色的海水深邃得令人心悸，起伏的浪涛下，仿佛隐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阴影。

　　贾戈武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肺部的海水，喉咙里火烧火燎。

　　他强迫自己坐起身，首先检查灰影的状况。

　　情况很糟。

　　灰影眼中的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针尖大小的一点微弱红点，证明其核心尚未彻底停止运作。

　　它身体表面的虫甲大面积破碎、剥落，露出下面复杂而精密、此刻却布满裂痕和烧灼痕迹的金属骨架与线路。多处关节严重变形，传动结构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摩擦声。

　　它静静地躺在木板上，如同了一堆即将报废的垃圾，再也看不出之前那沉默杀手的半点风采。

　　贾戈武心中一阵刺痛。

　　灰影不仅是武器，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顺溜”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他尝试通过精神链接沟通，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链接似乎因为灰影核心能量过低而中断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空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沉湎于悲伤和绝望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他首先检查自身。除了精神力彻底枯竭带来的、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感和持续不断的隐痛外，身体多是皮外伤和撞击造成的淤青，在冰冷海水的刺激下反而有些麻木。

　　他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条，简单包扎了较深的伤口。

　　然后，他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

　　腰间的水壶在跃迁和落水过程中幸运地没有丢失，但里面只剩小半壶混入了海水的淡水。

　　次元空间因为钥匙的彻底沉寂，变得极难开启，他耗费了巨大的精神，额头青筋暴起，才勉强从中取出了最后两块被海水浸得有些发软的能量口粮，以及那枚至关重要的、表面布满裂痕的黑色圆柱体和盛放着“源核”的小盒子。

　　信标触手冰凉，再无任何能量反应，仿佛真的成了一块废石。

　　而源核依旧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暗蓝色的内部星云缓慢流转，散发着微弱的、清凉的能量波动。

　　贾戈武能感觉到，握着它的时候，精神上的刺痛和空虚感会稍微缓解一丝，但也仅此而已，它无法直接补充他枯竭的精神力。

　　最后，他看向这片茫茫墨海和唯一的“船”——这块长约三米、宽不足一米的破烂木板。

　　它显然无法长时间支撑他和近乎报废的灰影。

　　必须找到更大的漂浮物，或者……陆地。

　　然而，举目四望，除了水，还是水。

　　没有任何参照物，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在随波逐流，还是在朝着某个方向移动。

　　饥饿、干渴、寒冷和虚弱如同四条毒蛇，紧紧缠绕着他。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灰蒙的天空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时间在这里已经停滞。

　　贾戈武将一块能量口粮分成三份，强迫自己慢慢吃掉最小的一份，又极其节省地喝了一小口水。

　　他必须尽可能延长生存时间。

　　他将灰影用找到的、浸泡在海水里的破烂绳索勉强固定在木板上，防止它滑落。

　　然后，他趴在木板边缘，用手当做船桨，开始徒劳地、朝着一个自认为可能的方向划水。

　　动作不敢太大，怕弄翻这脆弱的“孤筏”。

　　体力在迅速消耗，划水的效果微乎其微。

　　绝望如同周围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吞噬。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听天由命时，一直握在手中的源核，突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牵引感！

　　那感觉并非指向某个明确的方向，更像是一种共鸣，仿佛在遥远的海域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与它遥相呼应！

　　贾戈武猛地抬起头，疲惫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有东西！

　　这片死寂的墨海里，并非空无一物！

　　他立刻停止了无意义的划水，集中全部精神，仔细感受着源核传来的那丝微弱的牵引。

　　它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但却真实不虚！

　　是另一个源核？还是……与“源质”相关的其他东西？甚至是……钥匙感应到的那个“相对稳定的时空道标”？

　　无论是什么，这都是黑暗中唯一出现的光！

　　他调整着“孤筏”的方向，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完全凭借源核那细微的共鸣指引，用手艰难地拨动着海水，朝着感应的方向一点点挪动。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巨大。

　　干渴和饥饿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

　　冰冷的海水带走他本就不多的热量，嘴唇干裂，四肢开始出现不受控制的颤抖。

　　但他紧紧握着源核，如同握住救命稻草，眼神死死地盯着感应传来的方向，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是一整天。

　　就在贾戈武的意识开始模糊，即将再次被黑暗吞噬时，他模糊的视线尽头，在那片铅灰色天空与墨色海水的交界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绝非幻觉的黑点！

　　与此同时，手中的源核，传来的共鸣感骤然增强了一丝！

　　不是幻觉！真的有东西！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贾戈武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个黑点的方向，奋力划水！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那黑点逐渐放大，轮廓变得清晰。

　　那似乎……不是陆地。

　　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仿佛由钢铁和岩石构筑而成的、如同山峦般巍峨的……人工建筑的顶端？

　　它的大部分躯体都隐没在墨色的海水之下，只露出了极小的一部分，如同海洋巨兽潜行时露出的背鳍，静静地矗立在无垠的海平面之上，散发着一种亘古、死寂而又无比壮观的气息。

　　而源核的共鸣，正清晰地指向那座巨大的水下建筑！

　　贾戈武看着那超出想象的宏伟残骸，心中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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