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归家路，秋瑟瑟

　　江无花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巨大的惊愕让她甚至忘记了哭泣和挣扎。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穿着旧袍子的熟悉身影，大脑一片空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极度恐惧出现了幻觉。

　　“……爹？”

　　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一个离得最近的江湖客，或许是受不了这煎熬，或许是觉得被戏弄，猛地发出一声嘶吼，

　　“装神弄鬼！”

　　他举起手中还在滴血的刀，用尽全力，朝着李长生的后脑狠狠劈砍下去！

　　刀风凌厉，显然是下了死手！

　　李长生没有回头。

　　只是在那刀锋即将触及他发丝的瞬间，侧过脸，瞥了那刀客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就像是人在走路时，随意地看了一眼路边无关紧要的石子。

　　然后——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那个气势汹汹扑上来的刀客，连同他手中的钢刀，瞬间爆散成一团猩红色的血雾，弥漫在空气中，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只有空气中骤然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

　　风吹过，那团血雾缓缓飘散。

　　剩下的所有江湖客，包括抱着剑的刘琨，全都僵在了原地。

　　脸上的狞笑、警惕、不屑……所有表情瞬间凝固，然后被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他们的瞳孔疯狂收缩，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有些人裤裆瞬间湿透，散发出骚臭的气味。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力量？！！

　　看一眼……人就没了？！化为飞灰？！

　　这根本不是武功！这是仙法！

　　这个男人是仙人！

　　是……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仙人！

　　抓着江无花的那个瘦高个，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松开手逃跑。

　　但他的手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李长生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

　　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眼神。

　　他抬起手，对着那瘦高个，屈指轻轻一弹。

　　噗。

　　又是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瘦高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瞬间炸裂成另一团血雾，步了前一个刀客的后尘。

　　钳制着江无花的力量骤然消失，江无花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却被一只温暖而大手稳稳扶住胳膊。

　　李长生牵住女儿冰凉颤抖的小手，甚至没有再看周围那些吓破了胆的江湖客一眼。

　　“走，”

　　“回家。”

　　家。

　　这个字冲垮了江无花紧绷的神经。

　　巨大的委屈、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涌上心头，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死死抱住住父亲的腰。

　　但哭声很快变成了哽咽，她猛地想起什么，指向那个倒在血泊中、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爹……可……秦叔……秦叔他……”

　　李长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秦山身上。

　　秦山躺在地上，腹部那道恐怖的伤口依旧敞开着，鲜血几乎流干，脸色是一种死人的灰白。

　　他的眼睛还微微睁着，似乎努力想看向江无花的方向，但瞳孔里的光已经彻底涣散了。

　　李长生沉默地看了他两秒，缓缓摇了摇头，

　　“死了。”

　　“无力回天了。”

　　这句话击碎了江无花最后的希望。

　　她看着秦山那惨烈的模样，想起他最后拼命将自己推出去的背影，悲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李长生看着女儿悲痛欲绝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即将死去的秦山，以及周围那些虽然恐惧，却并未散去的江湖客。

　　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无花，”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江无花耳中，语气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有些事情，是必定要经历的。”

　　“现在教你江湖上的第一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秦山的尸体，

　　“秦山已经用命教了你一半——江湖，会死人，很残酷。”

　　他的话音微微一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

　　“现在，爹教你另一半，也是最后一课。”

　　“斩草，要除根。”

　　最后五个字落下的瞬间。

　　李长生的眼神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噗！

　　噗！

　　噗！

　　……

　　一连串的闷响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极其快速地响起！

　　巷道里，包括那位抱剑的刘琨在内，所有残存的江湖客。

　　甚至连远处几个探头探脑、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七皇子府侍卫，无一例外！

　　他们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化为一团团血雾，四处飞溅。

　　然后缓缓沉降，将地面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秋风卷过，带起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也吹散了血雾。

　　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

　　刚才还充满喊杀声、充斥着武林高手的巷道，变得空空荡荡。

　　除了李长生父女，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活物。

　　江无花彻底呆住了，张大嘴巴，连哭都忘了。

　　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眼前这超乎她想象极限的一幕，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

　　李长生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不再看那片血腥，只是轻轻拉了拉女儿的手。

　　“走了。”

　　……

　　秋风吹过枯黄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萧瑟的凉意。

　　一个小小的、新堆的土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前面插着一块简陋的木碑，上面用刀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秦山之墓。

　　江无花跪坐在墓碑前，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湿布，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木碑上的浮尘。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色苍白，动作专注轻柔。

　　秋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动着坟头的新土。

　　眼泪又忍不住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泥土里。

　　“秦叔……”

　　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爹来接我回家了……你……你安心睡吧……”

　　秋风呜咽，像是在回应。

　　远处，李长生抱着胳膊，靠在一棵老树下，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眼神复杂。

　　江湖的第一课，对于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来说，代价太过沉重。

　　但他知道，有些路，只能她自己走。

　　有些道理，必须用血才能记住。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下斑驳的光影，照亮墓碑，也照亮少女脸上的泪痕。

　　回家的路，找到了。

　　但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这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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