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悔过营中闻败讯，南宫适信念崩塌

　　朝歌，一座位于王城之外，却又被王城森严之气笼罩的特殊营地。

　　这里没有高墙铁网，没有嘶吼的恶犬，更没有手持屠刀的狱卒。营地之内，屋舍俨然，甚至还有花草点缀，往来行走的官员个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然而，就是这样一处看似祥和的地方，却让任何一个被送进来的人，都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此地，名为“悔过营”。

　　不审问，不动刑，只是日复一日地，用言语和“事实”，瓦解你内心引以为傲的一切。

　　南宫适，西岐大将军，此刻正盘坐于一间素雅的静室之内。

　　他被俘有些时日了，从最初的怒骂不绝，到后来的沉默对抗，再到现在的闭目养神，他始终坚信，自己的忠义日月可鉴，西岐的仁义之师，必将吊民伐罪，救万民于水火。

　　他相信文王，相信武王，相信丞相姜子牙，相信他们所描绘的那个“天下为公”的宏伟蓝图。

　　“南宫将军，午安。”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官员，面带微笑，手中捧着一卷竹简。

　　他已不是第一次来，每日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准时出现，为南宫适讲述一些“朝歌新政”或是“天下趣闻”。

　　南宫适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当是耳旁吹过的一缕清风。

　　那官员也不恼，自顾自地坐到南宫适的对面，将竹简缓缓展开，用一种带着些许惋惜的语调说道：

　　“将军，今日下官要说的，恐怕不是什么趣闻了。是关于孟津关的最新战报，想来将军应该会感兴趣。”

　　南宫适心中冷笑。

　　又是这些乱我心志的把戏。孟津关有广成子仙师坐镇，更有丞相运筹帷幄，岂会落败？无非是殷商君臣捏造的谎言罢了。

　　见南宫适不为所动，那官员轻叹一声，开始朗读竹简上的内容。

　　这份战报，早已被太子殷泽亲自润色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钢针，专门朝着人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扎去。

　　“……孟津关下，阐教金仙广成子，自持神通，视凡人将士如蝼蚁。与截教仙人斗法，不思庇护麾下士卒，反而引动天雷地火，方圆十里，化为焦土……”

　　“西岐大军，精锐之师，非是败于商军之手，实乃惨死于自家仙师斗法余波之下。仙人一怒，血肉成泥，残肢断臂，遍布荒野，哀嚎之声，三日不绝。据降卒哭诉，数万大军，竟有近半，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便化作了飞灰……”

　　官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那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就展现在南宫适的眼前。

　　南宫适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虽仍旧嗤之以鼻，但呼吸却不自觉地急促了半分。他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是暴君的污蔑之词！

　　“……尤其令人发指者，乃西岐军中一员小将，名曰哪吒。此子本是阐教太乙真人门下，灵珠子转世，与西岐有同门之谊。然，其却甘为暴君鹰犬，助纣为虐，驾驭风火双轮，手持一杆火尖枪，凶狂无匹……”

　　听到这里，南宫适心中一动。

　　哪吒？这个名字他听过。当初在西岐，此子确实曾显露过神通，后被其师太乙真人带走，说是要好生管教。丞相也曾惋惜，说此子若能为西岐所用，必是一员猛将。

　　他怎么会投了朝歌？还为帝辛效命？

　　官员似乎看穿了南宫适内心的波动，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继续念道：“……那哪吒，不仅自身勇武，更统帅一支神兵，约莫三千之数。此神兵，人人脚踏简易风火之轮，身披特制坚甲，手持破法神弩，可低空飞掠，来去如风。孟津关下，此军突袭，西岐后军猝不及防，阵型大乱，死伤枕藉……”

　　“轰！”

　　当“飞行神兵”和那些细节描述，一字不差地传入南宫适耳中时，他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猛地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名官员，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别人不知道，他南宫适作为西岐大军统帅，岂会不知？当初哪吒在西岐时，就曾献上过一份图纸，描述的正是这种“风火轮”的简化炼制之法，希望能装备全军，打造一支奇兵。

　　只是，当时丞相与众位仙长商议后认为，此物虽妙，但耗费巨大，且有违天和，便将此事搁置了。

　　为什么？为什么西岐没有采纳的计策，却在朝歌实现了？

　　而且，那哪吒，分明是阐教门人，是西岐的“自己人”，为何会为帝辛效死命，反过来屠杀西岐的士卒？

　　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南宫适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官员见火候已到，收起了竹简，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南宫适，幽幽地说道：“将军，您看，这就是西岐所谓的‘仁义之师’。仙人们高高在上，视凡人的性命如草芥，只把你们当做他们博弈的棋子。所谓的‘同门之谊’，在他们眼中，或许也只是一句笑话。”

　　“西岐死去的数万冤魂，他们不会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斗法输赢，只是圣人颜面。”

　　“南宫将军，您为之奋战半生，抛家舍业，不惜性命，所守护的，究竟是西周的百姓，还是昆仑山上那些仙人的‘道义’？”

　　“这个‘道义’，是否只是一个美丽的骗局？一个让你们这些凡人英雄，心甘情愿去为他们卖命，去当炮灰的骗局？”

　　官员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南宫适早已动摇的信念之上。

　　“不……不是的……你们在胡说！”南宫适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文王仁德，武王贤明，他们绝不会……”

　　“是吗？”官员微笑着打断了他，“那为何哪吒会反出西岐？为何能让凡人飞天的利器，西岐不用，却被大商用了？将军，您是大帅，您比我懂，一支三千人的飞行部队，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屠杀！意味着降维打击！

　　南宫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起了姬昌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姬发登基时的誓言，想起了姜子牙每一次点兵时的慷慨陈词。

　　仁义、道义、天命所归……

　　这些他曾经深信不疑，并为之奋斗终生的词语，在这一刻，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污，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可疑。

　　他看到，在那“仁义”的大旗之下，是无数西岐士卒化为焦炭的尸骸。

　　他听到，在那“道义”的口号声中，是仙人斗法时凡人绝望的哀嚎。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坚守的城池，守护的君主，所做的一切，到底意义何在？如果连将士们的性命都无法庇护，那所谓的“仁义之师”，与暴君的军队，又有什么分别？

　　不，甚至还不如！至少，那个叫哪吒的少年，和他麾下的神兵，是在为保护大商的疆土而战！

　　信念的堤坝，在“诛心之语”的不断冲刷下，终于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南宫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忠与义，孰真孰假？

　　天与命，谁是谁非？

　　这位征战沙场、心坚如铁的西岐大将军，在这一刻，信念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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