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至高食粮

　　精神海洋的最深处。

　　黑暗不是空无。

　　而是一种有重量的实体。

　　它如凝固的沥青，粘稠地附着在思维的每一个缝隙，使其停转。

　　望舒悬浮在这片虚无的边缘。

　　环绕周身的紫晶莲华神光，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神性的暖意在她灵体表面熄灭了。

　　一种源自存在绝对的“无”，取代了温度的概念。

　　她抬起眼。

　　那双桃花眸中的神光，瞬间凝固。

　　她看到了——

　　那不是什么冰冷的信标装置。

　　而是一团活着的、由纯粹绝望聚合而成的血肉天体。

　　它没有固定形态。

　　像是宇宙死寂之后，所有负面情绪的残骸，被一只看不见的神只之手粗暴地揉捏、撕碎。

　　再用痛苦的神经纤维，缝合在一起。

　　它的表面，如沸腾的毒浆。

　　不断鼓起。

　　又破裂。

　　每一次破裂，都浮现出一张张神国民众的脸。

　　那些脸，望舒在基地的广场上见过。

　　在工厂的流水线上见过。

　　在孩子们嬉笑的街角见过。

　　此刻。

　　它们被痛苦彻底扭曲，化作了地狱绘卷中最可怖的一笔。

　　一个壮年男人的脸孔凸起。

　　他曾因获得义肢而对陈夜感恩戴德。

　　现在却张大嘴，做出无声的尖啸。

　　眼球被内部的压力挤出眼眶，挂在干瘪的脸颊上。

　　一个年轻母亲的脸孔融化般滑过。

　　泪水如黑色的石油，从她空洞的眼窝流淌而出。

　　五官在缓慢的移位中，组合成一个代表“荒谬”的符号。

　　她的哭声细若游丝。

　　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着灵魂的最后一缕纤维。

　　更多的脸。

　　双目空洞，瞳孔涣散到失去焦点。

　　灵魂早已被抽走。

　　只留下一具盛满虚无的皮囊。

　　这团怪物，如一株宇宙级的寄生菌类。

　　将无数根看不见的菌丝，深深扎根在那枚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几何体信标上。

　　贪婪地汲取着能量。

　　每一次。

　　当它那庞大到难以名状的躯体如心脏般搏动。

　　亿万道“虚无呓语”便如精神瘟疫的孢子，顺着无形的网络，精准地播撒向神国的每一个角落。

　　“一切都没有意义……”

　　“奋斗，只是为了迎接更盛大的徒劳……”

　　“放弃吧……睡眠是唯一的慈悲……归于虚无……”

　　望舒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她那张绝美的脸上。

　　神性的悲悯被一种被亵渎的怒火所取代。

　　“原来如此……”

　　她的声音在精神链接中响起。

　　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不是恐惧。

　　而是愤怒。

　　“你们不是在传播绝望……”

　　“你们是在吞噬信仰，将其消化、提纯，再排泄出名为的剧毒……”

　　“灰袍人。”

　　“你们创造了一个多么……恶毒的循环！”

　　仿佛是回应她的怒火。

　　那血肉天体之上。

　　千万张痛苦的面孔，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

　　动作整齐划一地。

　　缓缓转向了她。

　　无数双空洞、麻木、或是充满血丝的眼睛。

　　在同一时刻。

　　将焦点锁定在她身上。

　　那一刻。

　　望舒不是被注视。

　　而是被亿万个走向终结的世界。

　　同时审判。

　　“——！”

　　无法被定义的精神尖啸，从怪物核心爆发。

　　那不是声波。

　　而是纯粹、恶意的“概念”本身。

　　如同一扇被强行撕裂的地狱之门。

　　露出了门后抹除一切的深渊。

　　一股无形无质的精神海啸，席卷而来。

　　它的目标不是摧毁。

　　不是污染。

　　只有一个——

　　彻底“删除”这个胆敢闯入神圣虚无之地的、不和谐的“存在”。

　　望舒的神魂本能地绷紧。

　　【心渊神权】在她身前展开。

　　紫色的神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化作一面雕刻着无数玄奥符文的紫晶盾牌。

　　圣洁。

　　仿佛能抵御世间一切污秽。

　　但下一秒——

　　她那因重生而恢复血色的脸，血色褪尽。

　　护盾表面。

　　没有被撞击。

　　没有被腐蚀。

　　上面流转的神性符文，并非碎裂。

　　而是一个接一个地凭空消失。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现实的画卷上抹去。

　　这不是攻击。

　　这是更高维度的……

　　右键。

　　删除。

　　……

　　现实世界。

　　神国中枢实验室。

　　“主人！”

　　瑞娜那清脆甜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被数据格式定义的、近乎崩溃的惊恐。

　　“警报！检测到神话级概念抹除类精神攻击！”

　　“望舒姐姐的神权护盾正在被……被从法则层面解析并清空！”

　　“它的衰减模式不符合任何能量守恒定律！”

　　全息屏幕上。

　　代表望舒的紫色光点没有缩小。

　　而是色彩饱和度正被一点点抽走。

　　从璀璨的紫晶色，蜕变为淡紫。

　　再到灰白。

　　它像一张正在被岁月加速侵蚀的古画。

　　环绕着它的猩红色数据流，如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撕咬。

　　侵蚀。

　　同化。

　　一股并非作用于物理，而是直接篡改“现实”的意志，从陈夜身上扩散。

　　实验室内的光线失去了“温度”的概念。

　　墙壁上的金属不是因为寒冷而结霜。

　　而是在一种“静滞”的法则下，被强行凝结出了信息熵为零的完美冰晶。

　　他眼中那温暖的金色创造之火已然熄灭。

　　化作了两轮引而不发的、吞噬光与热的绝对黑洞。

　　更多的神性本源，被他不计代价地，通过那道脆弱的灵魂链接，强行输送过去。

　　他修长的手指。

　　紧紧握住医疗舱中那只冰凉柔软的手。

　　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凸起。

　　他的声音很低。

　　却不是对望舒所说。

　　而是对那遥远战场上的敌人，下达的一道冰冷的法则。

　　“你。”

　　“不准碰她。”

　　……

　　精神网络的最深处。

　　怪物的攻击方式，诡异得超出了望舒千年来对“战斗”二字的全部理解。

　　它并非要摧毁她的意志。

　　而是要从根源上，让她“忘记”自己拥有意志。

　　剥离感，从她的神魂最外层开始。

　　她并非“感觉”被解构。

　　而是“正在”被解构。

　　构成她存在的记忆丝线，正被一根根无情地抽走、扯断。

　　温暖的怀抱——空白。

　　霸道的体温——空白。

　　重生的喜悦——空白。

　　灵魂被填满的感动——空白。

　　秦知语，瑞娜，于思淼——谁？

　　甚至。

　　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对抗什么。

　　要守护什么……

　　也正在飞速地变得模糊、陌生。

　　“新的……养料……”

　　一个宏大而空洞的声音，直接在她的存在本身中回响。

　　如一个来自深渊的、无法拒绝的诅咒。

　　“你的……拥有着千年的厚度……很美味……”

　　“献给我……融入我……归于……伟大的虚无……”

　　她周身的紫色神光，彻底黯淡了下去。

　　她的身影在虚无中剧烈地摇摆。

　　像一缕即将熄灭的烛火。

　　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格式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在她灵魂最深处。

　　那个被她自己用怨恨和孤独尘封了上千年的、最核心的记忆烙印，被这股“格式化”的力量，无意中触碰到了。

　　一个苍老、威严，却又带着无尽慈爱与痛苦的声音，突然响起。

　　“朕的女儿……望舒……”

　　“为天下苍生，为王朝血脉……请为万民……永镇龙脉！”

　　轰——！

　　这句话，如一道创世的惊雷。

　　在即将归于混沌的意识迷雾中，悍然劈开了一道光！

　　千年前的记忆，不再是幻境。

　　而是化作决堤的洪水，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倒灌而回！

　　金碧辉煌、却处处透着末路悲凉的地下宫殿。

　　即将枯竭、发出阵阵哀鸣的金色龙脉。

　　还有那个头戴龙冠，跪在地上，身为帝王却泪流满面的男人——

　　她的父王！

　　“不……我记起来了……”

　　望舒的声音，在虚无中极轻地颤抖着。

　　但每一个音节。

　　都在重新凝固自己的存在。

　　“我是……望舒！”

　　“我是为了守护，而献上自己生命的人！”

　　“千年前如此！”

　　“现在……也是如此！”

　　紫色的神光，在她灵体的核心，重新爆发！

　　这一次。

　　它不再是温柔的净化之光。

　　而是带着一股死而复生的决绝与锋利。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夺目！

　　被“虚无”侵蚀剥离的意识，在光芒中被重新编织、凝聚。

　　她的神性，不但没有被削弱。

　　反而在这次直面“终极虚无”的生死考验中，淬炼出了更加坚不可摧的内核！

　　那血肉天体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千万张扭曲的面孔上。

　　第一次浮现出统一的情绪——

　　那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近乎系统崩溃的、无法理解的……

　　惊恐！

　　“不可能——！”

　　那宏大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逻辑悖论。

　　怪物表面的无数人脸，开始同时尖叫！

　　声波在精神空间中化作实质的冲击波，撕裂着周围的虚无！

　　“任何存在，在面前，都应该被删除……”

　　“你不应该……还记得自己是谁……”

　　“你违背了……法则……”

　　望舒缓缓抬起头。

　　那双桃花眸中，紫光如沸腾的星云。

　　她看着那团庞大的怪物。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夹杂着无尽悲悯的弧度。

　　“想要删除我的存在？”

　　“那你搞错了一件事。”

　　她缓缓抬起纤细的手指。

　　隔着无尽的黑暗，遥遥指向那团蠕动的绝望。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需要被守护的脆弱少女。”

　　她抬起眼。

　　那双映照过千年的桃花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神性威严。

　　隔着无尽虚无，直视那团污秽的集合体。

　　“我是——”

　　“以一己之魂，镇国祚千年不灭。”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化作滚滚雷音，震荡着整片精神之海！

　　“心渊之主！”

　　“望舒！”

　　轰隆隆——！

　　眉心那一点紫色的神性泪痣，绽放出前所未有、甚至超越了她刚刚重生时的夺目光华！

　　【心渊神权】，以前所未有的威势，彻底爆发！

　　紫色的神光不再是防御的盾牌。

　　而是化作席卷一切的海啸，向着那血肉天体，反向吞噬而去！

　　怪物发出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嘶鸣。

　　庞大的躯体剧烈颤抖。

　　表面的无数人脸在紫光下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

　　但——

　　下一秒。

　　它眼中那丝恐惧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病态、更加贪婪的渴望。

　　仿佛一个饥饿了亿万年的宇宙法则，终于看到了值得解析的全新样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宏大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定律的狂喜。

　　“不是单纯的神性……”

　　“是混合了、、千年孤独……这些概念的极致灵魂……”

　　“它的存在质感……比预想的……更富有层次……”

　　“它的……更加……完美……”

　　怪物的躯体，在一瞬间停止了消融。

　　反而开始疯狂地膨胀！

　　无数燃烧着“概念删除”符文的漆黑触手，从它的身体里探出。

　　如一片绝望的森林，遮蔽了整片天空。

　　一股比刚才强大十倍的“虚无”之力，再次涌来。

　　这一次。

　　它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删除。

　　而是要将这份刚刚完全觉醒的、热腾腾的“神性记忆”——

　　连同她的灵魂一起——

　　彻底吞噬！

　　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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